金鹿很久没有见到冷眉,他既牵挂又想念,希望见到又害怕见到。自从和父母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激烈争吵以后,金鹿再一次深深地感觉到父母对自己和冷眉之事反对态度的强烈,似乎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尽管他曾在情势所迫之时勉强答应父母愿意和银凤来往,但在内心深处却总是心存一线希望。在和父母僵持的那段日子里,他更加怀恋曾经和冷眉在一起的日子,无论是彼此两情欢悦的情景,还是两人忍受痛苦的摧残,都好像成了一支支刺痛心灵的尖刀,时时刺伤着他。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金鹿才进一步认识到了自己对冷眉所说意欲分手是何等的残忍,对冷眉身心的伤害是何等的沉重!越是这样,金鹿越是相见到冷眉。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金鹿背着父母来到了阔别数月的水柳镇。
一下车,金鹿看看公路右边的卫生院,又看看公路左边的学校,顿时又犹豫起来。见到冷眉说什么?这心中的委屈还能不能再向冷眉倾诉?满腹的思念还能不能再向她倒出?自己今天的到来,是为了慰藉他们那段纠缠不清的感情,还是为了延续总在意欲改正的错误?金鹿在卫生院大门前伫立了很久,又背转身来看着学校的大门,向前走了两步。这个自己曾经工作生活了一年多地方,也曾有过多少是非恩怨和喜怒哀乐,如今更令他感到望而却步,只有那几个年轻人的身影和笑容,依然不绝眼前,如在昨天。
金鹿又回头去看了一眼卫生院,但终于还是没有改变前行的方向,他朝着学校大门走了过去。
金鹿第一个要去造访的人是刘继超,他要向刘继超讲明那一场重重伤害了他们友谊和友情的误会,还想知道刘继超是否真的把那件事情告诉了冷眉,更希望从刘继超那里探听一些冷眉现如今的情况。
刘继超和康东亮正在谈论着学校里新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刘继超问吴金榜:“东亮,你见过东亮家的小孩吗?可爱不可爱?”
吴金榜说:“你都没见过,我上哪里去见?孩子还没满月,他媳妇整天窝在家里不出来,我能随随便便跑到人家媳妇跟前去看小孩嘛?再说了,我还没结婚呢,太靠近坐月子的女人不吉利!”
刘继超笑了笑:“去去去,还不吉利?东亮媳妇那也算是你嫂子,又不是外人,靠近了又怎样?你现在这么不关心孩子,等到了明年,孩子会叫叔叔的时候,叫你叔叔你臊不臊?”
吴金榜说:“那有什么臊的?你不臊我当然不臊!你怎么不去看看呢?”
刘继超说:“我问你不就是想跟你一起去吗?听说咱们社长还打算给孩子张罗过满月的事呢,到时候咱们好好恭喜恭喜东亮,也好好地喝上一顿!”
吴金榜说:“就是,自从金鹿走了以后,我们再也没有聚在一起开怀畅饮过,到时候咱们把金鹿也叫回来,好不好?”
刘继超忽然变了脸色,一本正经地说:“叫他?你要是叫他回来,那我就不去了!”
吴金榜疑惑不解地说:“为什么?你不是常常说你和金鹿的关系,比我和金鹿的关系要铁的多,怎么突然间又不想见他了?”
刘继超说:“那都成了过去时态了,人事总在变化嘛!”
吴金榜还是不明白:“继超,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什么原因?”
刘继超正要说话,金鹿推开了门。刘继超惊异地瞪起了眼睛,金鹿地出现太突然了,在两人发生争执而且自己还说了那么多尖刻的话语之后,金鹿居然还能亲自上门,实在令他意想不到。来了又能怎么样?像这种两面三刀欺骗女孩子感情的人,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是不能驱逐上门之客,但我可以不愠不怒不理不睬不冷不热不温不凉地站着,听听这个伪君子还能有什么说道!
吴金榜一见是金鹿,自然满脸高兴地迎了上去:“哎哟是金鹿,来了怎么还愣在门口,快进来呀!我们正在这儿说你呢!”
金鹿就好像没有看见吴金榜一样,他隐约能猜得出来刘继超正在对吴金榜讲什么,只是不知道怎么讲的,讲了多少,吴金榜又如何理解,从刘继超的神情中就可以证明自己的猜测。金鹿认为,这一切不能怪刘继超,他之所以误会自己,是因为他想为冷眉鸣冤不平,是强烈的正直心和正义感所驱使他那么做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但愿今天的相见能使两人尽释前嫌。金鹿不说话,只把目光死死地盯在刘继超脸上。
刘继超定了神之后,见金鹿始终都在用难以捉摸的目光看着自己,也不声不响地将头仰向一边。
吴金榜在招呼声中拉着金鹿走到刘继超跟前,说:“继超,金鹿来了,你怎么还虎着个脸呀?”
刘继超没有理吴金榜,也没有再去看金鹿。金鹿扭头对吴金榜说:“金榜,这么久没见了,你还好吗?”
吴金榜说:“好,什么都好,你怎么一走就不知道回来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金鹿斜着眼睛看了刘继超一眼,又对吴金榜说:“唉,怎么说呢?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来,更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回来,以后我要是不回来,你不管什么时候到了县城都可以去找我!”
吴金榜说:“那肯定了,你先歇着,一会吃完饭我们去社长那里聊聊!”
金鹿想要单独和刘继超说话,听了吴金榜的话,忽而有了主意,他说:“我先和继超在这里聊一会儿,你能不能去把社长叫过来,我在这里等他!”
聪明的吴金榜感觉金鹿是在有意支开自己,便说:“也好,我这就去!继超,你好好陪金鹿聊聊,啊!”说完便离开了。
刘继超仍旧没有说话。
金鹿走过去抓住刘继超的手说:“继超,你还在生我的气?其实那天的事……唉,叫我怎么对你说呢?我们是好朋友,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谈!”
刘继超一副不屑置辩的神气:“嘴长在你身上,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可以将黑的说成白的,也可以将错的说成对的,至于听不听,那是我的事!”
金鹿想了想说:“继超,你真的误会我了!”
刘继超的怨气又涌上心来:“我误会你什么了?冷眉整天在这里为你流泪,你却和别女孩子在一起,你这样做对得起冷眉嘛?”
金鹿还是心平气和地解释着:“其实我和那个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在我和冷眉没有彻底分手之前,我是不会背着她和别的女孩子谈情说爱的!”
刘继超这才回头看着金鹿:“那我那天是活见鬼了?我明明都看见了,你就是死不认账!”
金鹿说:“你看见什么了?看见她在拉我的手臂了是不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让我和她到车间去看生产,我没有答应,她就拉了我两下,就这么简单,你非得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想得那么丑恶,我也没有办法!继超,我们是好朋友,你应该信任我!”
刘继超说:“好,我就信你一次。那现在我来问你,你跟冷眉之间的事情到底打算怎么办?你今天来该不是又要和她谈论你决定和她分手的事情吧事?”
金鹿又忧愁起来:“是的,我还是想要和冷眉分手,我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希望你们都能帮帮我!”
刘继超说:“让我帮你什么?让我代替你去对冷眉说,你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不想再和她好下去,是不是?告诉你,我做不到!我不会拿着你给我的利剑,去伤害为情所累被情所困的冷眉!金鹿,我再劝你一次,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十分清楚,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不是你说几句分手的话就能分手的事情!”
金鹿说:“继超,我和冷眉再发展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一点你应该知道!”
刘继超猛地推开金鹿的手:“既然你知道和冷眉继续发展没有好结果,那你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入痛苦和不幸之中?为什么还要把一个难以弥补无法挽救的错误一犯再犯?”
金鹿一听,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冷眉怎么了?”
刘继超说:“金鹿,你是真的糊涂还是假装糊涂?你自己干了什么难道你自己都忘了?冷眉两个多月以前去钣金厂找你,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和她分手,那你还要跟她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干那些事情?”
金鹿愕然起来:北关宾馆……那个夜晚……
刘继超越说越无法控制自己:“你害得冷眉有苦难讲,有痛难言,还害得我刘继超对冷眉欲近不得,欲舍不能,你知道吗,金鹿?”
金鹿仍然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继超还在义正辞严地指责金鹿:“我真不明白,你们家里人的阻力到底能有多大,更不明白,你就愿意这辈子都将自己置身于无休无止的内疚和愧悔之中!当然了,也许你们分手以后,你会过得若无其事,会过得心安理得,可我们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感情动物,你不能不为冷眉的过去现在和将来慎重考虑!金鹿,请你记住我今天的话,如果将来冷眉再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她的家人,就是我刘继超也不会放过你的!”
金鹿从刘继超的话语中感觉得出他并没有把那次误会告诉冷眉,但刘继超最后那几句咒誓一般的话语,不得不令他内心震惊而深思起来,他嗫嚅着嘴唇:“你最近有没有再见过她?”
刘继超静了一下,看着神色恍惚的金鹿,又语调委婉而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吗?她现在是什么样子,难道你想像不出来吗?你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你想把她从泪水汪汪的苦境中解救出来,为什么不自己去找她呢?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不明白吗?如果你现在能再去看望冷眉,我也就会觉得你金鹿还有点人性!”
“冷眉她……这怎么可能?真有这么巧?冷眉,你现在怎么样了?冷眉……”金鹿喊着冷眉的名字,迅速转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