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马和竹青将金鹿带回钣金厂,并把金鹿安排在销售办公室里,负责监督产品的配送和订货账目的管理。初来乍到,金鹿对这里的人事和业务都很陌生,也就显得特别忙碌。对于金鹿的回厂,竹青始终耿耿于怀,她总觉得这父子俩人的决定有点草率。每每提起水柳镇,她都感觉有点儿不堪回首。在她心目中,水柳镇对金家人来说那简直是地地道道的一方是非之地。她恨冷杉,更恨孙志光,他们与金鹿父子之间的恩恩怨怨,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这种仇恨,今生今世在她心中都难以磨灭。这些盘绕在心头是非恩怨和深仇大恨,又时时令她想起与金鹿一直纠缠不清的冷眉,她最担心的就是金鹿和冷眉背着自己继续搅在一起。现在金鹿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又似乎看到了砍断金鹿和冷眉关系的希望。几次和金马商量之后,两人都觉得尽快给金鹿物色女友是当务之急。
下午时候,与金鹿同办公室的人都悄悄地离开了,房间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这令金鹿感到有点怪异,他四下里环顾了一番,翻开一本钣金切割方面的书看了起来。
过不多久,一个打扮入时的姑娘手里拿着一份订货单据走了进来。金鹿以为是办公室的人又回来了,并没有在意,仍旧在埋头看书。
那姑娘径直走到金鹿办公桌前,说:“你是金鹿?”
金鹿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说:“对呀,你有什么事?”
那姑娘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金鹿,说:“金厂长让我把这份订货单给你。”
金鹿接过订货单看了看:“好,知道了!”说罢继续看书。
那姑娘仔细端详着金鹿,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去。金鹿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看时,只看到她那身材标致的背影。
竹青和金马在家里商讨着他们精心为金鹿安排的相亲计划。
竹青说:“你说金鹿的事这么办行不行?”
金马说:“我说行不行?不是你非要那么做的吗?现在问我行不行?我怎么知道行不行?”
竹青说:“依我看准行!银凤长得那么心疼,我就不信金鹿会看不上!就怕金鹿的心事不往那边想!你说金鹿要是不愿意跟银凤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金马说:“金鹿要是不愿意和银凤好……”
金马正要往下说,金鹿推门进来了:“爸,妈。”
金马和竹青脸上都挂着喜色,看着金鹿的神情,希望能从金鹿脸上看到一点希望。然而金鹿仍旧像往常一样,和父母打过招呼之后,就要走进自己的房间。
竹青叫住了金鹿:“金鹿,你别急着回房间,过来我和你爸有事问你!”
金鹿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什么事?”
竹青说:“你觉得银凤那女孩子怎么样?”
金鹿不解地问:“银凤?银凤是谁?”
竹青目光紧盯着金鹿说:“就是下午给你送订货单的那个女孩子呀,你觉得她怎么样?”
金鹿意识到了什么,说:“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竹青说:“看你这孩子说的,怎么能跟你没有关系?那是我和你爸托人为你找的对象,你看中意不中意?”
金鹿恍然大悟过来,他一时不知怎么应对母亲的问话:“我……我没注意!”
竹青有点失望地说:“你看你,我让你爸把办公室里的人都支开了,专门让银凤去和你见面,你怎么就没注意呢?”
金马开口道:“没注意,那这样吧,我另找时间安排你们再见一次面,下次你可不能再这么粗心大意了,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知道不?”
金鹿推辞起来:“爸,这件事过些日子再说吧!我暂时还不想谈这事!”
“为什么?”竹青和金马几乎同时问道。
金鹿想了想说:“我暂时还不能谈这件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等我处理好我的事情以后再说!”
金马和竹青不明白金鹿所说的他自己的事情具体指什么,心想不会是工作上的事情,工作上的事情是轮不到金鹿操心的,眼下他还不能独当一面,只要是跟着师傅熟悉业务就行了,根本谈不上会影响他的日常生活和情绪。那么是金鹿和冷眉的事情?是不是他和冷眉还有瓜葛?不行,既然要将他们分开,就要彻底断掉他们在一起的念头!
金马脸上现出不悦的神色:“你不想谈,总得有个理由,是什么理由你说出来!”
竹青跟着说:“是啊,你总得说明白!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金鹿噘着嘴低声说:“二十几岁也不算大!”
竹青语重心长地说:“怎么不算大?日子过得很快,见晃悠你就快三十了,谁家女孩子还能等到那么大?再说银凤这女孩子人长得好,心地善良,她爸和你爸又是生意上多年的老朋友,多好的一门亲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当然了,你的事情决定权终归是在你手里,你要是觉得银凤不合适,我们再托人帮忙给你另外找!”
金鹿不耐烦地说:“我说了,再等等!”
金马不由得气愤起来:“等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和姓冷家的女儿继续来往?我告诉你,不行就是不行!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金鹿没有说话,竹青又说:“冷眉到底有什么好?你到底舍不下她什么呀?”
金鹿仍旧不说话,金马从沙发上站起来,接着竹青的话说:“从今以后,没有我和你妈的许可,不许你再回水柳去,听见没有!我要在看见你和姓冷家的女儿在一起,别怪我不客气!我一定会让她好看的!”
竹青拉了金马一把:“你坐下吧,现在不说那事了,金鹿不会再和冷眉来往的,我们找个时间让他再见见银凤!”
金鹿看看竹青,又看看金马,默默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金鹿和银凤在办公室里见面的消息传得很快,尽管金鹿因为和父母的争执使得事情没有任何进展,但在钣金厂很多人的眼里,金鹿和银凤的事似乎已经是铁板钉钉,无可改变。每当有人在金鹿面前提及此事的时候,金鹿都在下意识地回避。自从在西安帮冷眉做完手术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冷眉。虽然迫于父母的重重压力,他心中有时会闪出和冷眉分手的想法,但他始终还是牵挂着冷眉的病情,并且深深怀恋曾经和冷眉在一起的日子,特别是一想到自己和冷眉曾经厮守的那几个欢悦难忘的夜晚,两人从沄阳医院辗转回到灵山县城的辛酸往事,内疚、困惑、苦楚、哀伤便涌上心头。金鹿认为,就算和冷眉分手的,也要自己亲口和冷眉把一切讲清楚,亲眼看到冷眉从昔日的痛苦中走出来,自己也才能放心得下。可如今已经很难再见到冷眉,母亲为了拆散他和冷眉,一向都是软硬兼施,父亲三言两语之后紧接着便是威慑令。事情到了这步田地,金鹿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金鹿烦躁地坐在办公桌前,干什么都没有心事。他翻开一本书,又合上扔到一边,然后取出一只烟点着,狠狠地吸了一口,将头枕在椅背上,吐出两个烟圈。他长吁一口气,口中的烟直冲天花板而去,他又一口接一口地猛抽起来,房间里顿时烟雾缭绕,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有人敲门,金鹿没有动,只应了一声:“请进来!”
门开了,传来一声“金老师……”
金鹿惊异地回头去看,不由瞪起了眼睛:“王彦彬,是你!你怎么来了?”
王彦彬说:“我眉姐让我来叫你!”
金鹿更加惊喜:“你眉姐她人在哪儿?”
王彦彬说:“她就在钣金厂外边的小路上等你!”
金鹿慌忙站起来:“走,你带我去见她!”
在王彦彬的带领下,金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一出钣金厂大门,金鹿便看见冷眉站在二三十米开外的小路边,她手里还拄着一根比她身高还要长的木棍。金鹿加快了脚步。
冷眉大老远就看见金鹿走了过来,她有点不高兴将头转向另一个方向,直到金鹿走近,她都没有拧头去看。
金鹿向四周看了看,他生怕看到自己熟识的人,更担心看到自己父母的身影,这里实在是距离自己的家太近了。金鹿又看看侧着身子的冷眉,他想说话,却发现冷眉不高兴的样子,他一时不知话该从哪儿说起。王彦彬走近冷眉身边,说:“眉姐,金老师来了!”
冷眉还没有回头。金鹿说:“眉,你来了怎么不说话?”
冷眉这才回过头来,说:“金鹿,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一别几个月就再也没有丝毫的音信!”
金鹿伸手去拉冷眉的手,说:“眉,其实我心里一直掂记你的,可我实在没有机会再去看你,这些日子我一直很着急的!”
冷眉说:“你还会为我着急?我就不信。我问你,你为什么跟着你的父母回县城来了,连自己的工作都不要了?”
金鹿不愿再提学校里的事情,他说:“我是有难处的,我不能再那里继续呆下去了!”
冷眉盯着金鹿问:“你有什么难处?你的父母把你带回县城来,无非是想让你离我离得远远的,好让我们不再来往,对不对?你为了讨好你的父母,竟然不顾我的感受,金鹿,你可真是个孝子啊!”
金鹿再次上前拉住冷眉的手说:“眉,我并不是不顾你的感受。我的父母很固执,遇事就激动,我实在是不愿意让你因为我们的事情再受他们的冷眼和诬辱,那样我的心里更难受!”
冷眉轻轻甩开金鹿的手说:“金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让我心甘情愿地离开你,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一个父母孝顺的儿子?既然这样,你还不如干脆明说,你就说你不爱我了,何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好,我成全你,我现在就走,我马上走!”
金鹿看到冷眉很生气的样子,尽管她口头上说马上就走,但没有行动,却使劲地抹眼里涌出的眼泪,又伤心又委屈,他再一次双手拉住冷眉的手说:“眉,你别再这样了,这样子我们心里都不好受,我们应该慢慢忘掉过去的一切,我们应该换一种生活方式,我欠你的很多,希望来世能够还你,今生今世,我只有这样!你和王彦彬回水柳去吧!”
冷眉终于哭了出来,她在哭声中责备金鹿:“金鹿,你还有已点人性没有?我不顾病痛拄着木棍来找你,你不问我的病情怎么样,却左一声分手右一声分手地要赶我走,还堂而皇之地说是为我着想,算我瞎了眼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回头对站在不远处的王彦彬说,“彦彬,走,我们回!”
王彦彬走过来,见冷眉哭得很伤心,便说:“眉姐,你别难过,有话你们好好说!”
冷眉说:“还说什么?人家早就把心肠坏了,我们再说有什么用?走,扶姐回水柳!”她说着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扶上王彦彬的肩膀,艰难地向前挪了挪脚步。
金鹿见此情景,也走上前去要扶冷眉,被冷眉狠狠地推了一下:“你走开,我死我活都不要你管!”
王彦彬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金老师,我一向敬重你,没想到你这么无情无义!”他回过头,扶好冷眉,说,“眉姐,我们走!”
冷眉的眼泪已经铺满面庞,她用衣袖擦着,在王彦彬的搀扶下,慢慢地向前走去。金鹿注视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懊悔地举起拳头在头上捶了两下,蹲下身子,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已经很难看清冷眉蹒跚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