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迎来了新的一年。校园内外,到处银装素裹,花杆树枝,犹如冰雕玉琢一般。学校西边的“幸福渠”,也显现出一副与往日不同的睡姿,宛如一个娇柔婀娜的少女,在皑皑田野的簇拥之下,向远方舒展而去。渠岸上,散布着一些深深浅浅、扭扭歪歪的脚印,一对年轻人正在并肩向前。
冷眉望了望远处的田野,说:“雪后的田野真美啊!”
金鹿也向远处望了望,说:“是很美,如果有照相机,我就可以给你拍几招照片,把眼前这美丽的景色留下来!”
冷眉想起了金鹿的那张照片,说:“金鹿,我妈看了你送给我的那张照片,你猜她说什么?”
“说什么?”金鹿问。
“我妈说,这挨刀子的,长得还挺招人喜欢的。”冷眉说。
金鹿没有说话,他向脚下看了看,又把目光移向远方。
冷眉注意着金鹿的表情变化,她发现金鹿对自己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中不觉涌起一丝伤感,接着说:“金鹿,我妈已经知道了咱俩的事。”
金鹿这才看了看冷眉,说:“你妈认识我吗?”
冷眉说:“她怎么能认识?她只是看了你的照片,就问起了我们之间的事,我就如实对她说了。”
金鹿又开始沉默起来。
冷眉有点不高兴了:“金鹿,我对你的感情你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嫌弃我什么?是不是嫌弃我的腿?”
金鹿一听冷眉的话,连忙说:“没有没有,我没有嫌弃你什么,你怎么这么说?其实正是因为的腿,我才更觉得你让人心疼!让人爱怜!让人时时牵挂在心!让人时时想起你妩媚的身姿!”
冷眉瞪眼听着金鹿的回答,眼眶不由得湿润起来:“金鹿,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你这是在安慰我?你真的不嫌弃我的腿吗?”
“真的真的!你不相信我?”金鹿回答得很利索。
冷眉又放慢了语调,深情地注视着金鹿说:“我每次说到我们之间的事,你好象总在有意躲避一样。你要是真的不嫌弃我,为什么对我总是那个样子?若即若离,不冷不热?”
金鹿低声说道:“怎么说呢?也许吧,曾经沧海难为水!”
冷眉想了想,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金鹿说:“我常常会想起我的过去,想起那段破碎了的爱情,我想等那个影子彻底消失以后,再来考虑咱们之间的事!”
冷眉说:“你这人真让人捉摸不透,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你为什么还要自寻烦恼呢?”
金鹿说:“冷眉,我很明白你对我的感情,也很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你对我了解得并不是很多。在生活中,我是一个很软弱的人,我怕我并不能给你幸福!”
冷眉的表情严肃了起来:“金鹿,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们这几个月的交往,给了我很多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你既然明白我对你的感情,你就不应该逃避这份感情。你既然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就应该尽快从过去迷失的感情中走出来,大胆的承担起我们之间这份感情,享用这份感情。你说你担心自己不能给我幸福,我觉得你并不是没有这个能力,你是没有这份勇气。你的一言一行,哪里像个九十年代的年轻人?金鹿,你太令我失望了!”她开始啜泣起来。
金鹿这才意识到自己所言对冷眉的伤害至深,他不由得用手去拉冷眉那正在抹着眼泪的手,满怀歉疚之意地说:“你别这样,你知道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你就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
冷眉甩开了金鹿伸过来的手,重新开始去揉泪水汪汪的眼睛,嘴里喃喃地说:“早知道你是这样无情无义,我真不应该轻易就这么爱上你!”
金鹿回头凝视着冷眉娟秀的面庞,说:“不,冷眉,你说错了,我并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其实在我内心深处,除了对你深深地感激之情以外,还有一种割舍不断的爱慕之情。自从认识你以后,我觉得我的生活变得快乐充实起来,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聊天,喜欢喝你共同谈论人生。你让我在孤独无助的时候,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真善美,感受到了异性之间倾心相爱的温馨和欢悦。我之所以没有对你表白,那是因为我想再考验考验自己!”
冷眉不解地问:“考验你自己?”
金鹿接着说:“对!我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失恋,感情上又过一次重大的挫折,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像从前对待爱情那样,再次全身心地去对待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更怕因为那份感情,使得自己对我们之间感情出现不忠不贞,更不愿意让你这么好的姑娘,受到感情上的伤害!”
冷眉终于听到了金鹿发自内心的表白,她没有想到年轻的金鹿感情这么复杂,自己不曾有过金鹿那样的经历,很难体会金鹿曾经失恋后再次遭遇真情时矛盾的心境。可爱情降临到自己头上以后那种美妙的感觉,还有金鹿一直以来对自己感情的若隐若现和行动上的若即若离,已经让自己尝到了初恋的甜蜜和烦扰。此时,听着金鹿开诚布公的诉说,她心中又涌起一股辛酸之情。
冷眉忽闪着含泪的眼睛,轻轻地说:“金鹿哥,你不应该这个样子!过去的一切,就不必再提了,我也不在乎你的过去是什么情形,既然你真心爱我,就应该大胆地说出来!你现在这个样子,既折磨你自己,让我也感到很不好受!你是一个男子汉,什么事都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咱们都要正视现实生活!”
金鹿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再次伸手去拉冷眉那冻得通红的双手,冷眉这回没有拒绝,她睁开湿润的眼睛,看着金鹿,在轻轻的抽泣声中,把身体拥入金鹿大衣开敞的怀中……
寒冬的夜里,校园内一片寂静。莘莘学子在教室里不知疲倦地刻苦发奋,教师宿舍楼的窗户上都透着晕黄的灯光。屋顶上尚未消融的积雪如巨大的丝锦,在星光下泛着带青的白光。
金鹿躺在床上,甜蜜地回忆着自己与冷眉从相识到相恋的经过,一股幸福的暖流在他心头荡漾不止……
忽然,门外有人喊:“金鹿,你在忙什么?”
金鹿听出是刘继超的声音,连忙坐起来答应着:“没有没有,快进来,继超!”
刘继超走进门来,说:“东亮他们几个叫你过去玩呢,你一个人在房子里干什么呀?”
金鹿说:“玩什么?”
“打麻将嘛,你不想玩?”刘继超问金鹿。
“我没心事玩!”金鹿推辞着。
刘继超见金鹿言语不痛快,又说:“走吧,今天正好星期六,明天也不上班,他们还在等着你呢!”说着,他用双手抓住金鹿的双肩,推搡着金鹿。
金鹿见推托不掉,就说:“好好好,让我收拾收拾房子,再把门锁上!”
刘继超放开金鹿,说:“收拾什么呀?赶快走吧!”
金鹿关掉房间里的灯,又锁上房门,和刘继超一起朝着康东亮的宿舍走去。
女学生赵金莲这个周末也没有回家,她来到冷眉的宿舍里,看到衣架上挂着的几件衣服,关切地说:“眉姐,你这几件衣服是不是脏了,我来帮你洗洗吧!”
冷眉忙说:“不用不用!明天礼拜天,我自己洗!”
赵金莲执意说:“哎呀眉姐,你就让我来洗吧,反正我是闲着的,你织毛衣,我洗衣服,咱们一边干活儿,一边聊天!”说着就动起手来。
冷眉见赵金莲诚心诚意要帮自己,只好说:“那你把火炉的风门打开,让壶里的水再热一会儿,等一下用热水洗!”
赵金莲见冷眉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满心高兴地说:“好吧!”说完,她给火炉上的水壶里加满冷水,又打开火炉的风门,坐到床沿上,看着冷眉在娴熟地编织毛衣,等着壶水赶快热起来。
片刻之后,赵金莲说:“眉姐,你织毛衣的手艺真好!什么时候教教我呀?”
冷眉笑了笑,说:“你现在还不是学这个的时候,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你想要什么就对我说,我给你织出来的东西一定很漂亮的。等你将来考上了大学,干了工作,再学这个也不迟!”
赵金莲突然转了话题,问:“哎,眉姐,你手里织的毛衣是不是织给我们金老师的?”
冷眉扬起右手,把用棒针挑着的正在编织的东西在空中晃了晃,笑着说:“你看,这是毛衣吗?”
赵金莲的目光跟着冷眉手中的东西旋转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啊,是围巾,我还以为是毛衣。”
冷眉面带微笑,没有说话,又开始织了起来。
赵金莲好像要掩饰自己刚才误把围巾当毛衣的尴尬,她又说:“不管是围巾也好,毛衣也好,反正是你织给金老师的,对不对?”
冷眉的脸上掠过道道红晕,她看了看火炉上的水壶,说:“好了好了,水热了,赶快洗衣服去吧!”
赵金莲也向火炉上看去,见壶上已有热气冒出,连忙站起来走到火炉跟前,说:“哎呀,你看我,跟你一聊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冷眉关切地说:“小心点儿,别烫着,啊!”
赵金莲答应着,放好脸盆,倒好热水,取下衣服,放入盆中,洗了起来……
时间大约到了夜里十一点,康东亮的宿舍里,几个年轻小伙子一边玩牌,一边谈笑。
刘继超左手夹着烟,右手抚弄着吃倒在一边的三张牌,目光盯在眼前竖起的一排麻将牌上。一会儿,他又看了看桌子中央的那一大堆牌,说:“怎么回事?我的牌总是和不了?”
康东亮说:“急什么?慌什么?你耐心地玩吧,一会儿牌运就到你那儿去了!”
刘继超又看了看坐在上家的金鹿说:“没想到我今天的牌运这么背,金鹿,你也照顾照顾,给我吃张牌吧!”
金鹿指了指桌上打出去的牌说:“你看我打出去的牌多好,你吃不上,我有什么办法!”
康东亮说:“金鹿,不是说情场得意,牌场失意嘛,怎么你小子最近情场得意,牌场也这么得意?”
金鹿反驳道:“谁情场得什么意了?你少胡说!”
刘继超跟着说:“哎,金鹿,你跟卫生院那个冷大夫最近不是打得火热嘛,怎么还不承认?”
金鹿说:“那跟打牌有什么相干?别胡扯,赶快出牌!”
金鹿打出一张牌,吴金榜突然将牌推倒,说:“我和了!”
几个人看了看吴金榜推倒在桌子上的牌,随后都将自己面前的牌抓起来,放到桌子中央,重新洗牌,准备再玩。
刘继超忽然说:“算了,不完了,我感觉肚子有点饿了,咱们到外面去弄点东西吃吧!”
康东亮说:“继超,才输了几个钱呀,你就受不了了,再玩一会儿吧,好容易等到周末,多玩一会儿吧!”
刘继超说:“我真是有点儿饿了,要不我去吃点东西,回来咱们再玩!”
金鹿也感觉有点饿了,就说:“算了,我也想去吃点儿东西,明天礼拜天,咱们还可以再玩嘛!”
吴金榜见金鹿这么说,也不在洗牌了,说:“他们实在不想玩了就算了,再晚了出去也没东西吃了!”
康东亮无奈地说:“唉,真扫兴!”
刘继超站起来,伸开双手揽住康东亮的肩膀说:“走吧,咱们一块出去吃点东西,有空再玩不是一样麻!”
金鹿也跟着站起来,说:“快走吧,东亮,一会儿晚了,出去真没东西吃了!”
刘继超回头问金鹿:“你想吃什么?”
金鹿说:“到街上再说吧,看情况,在这儿谁能说得准!”
刘继超说:“那好吧,咱们赶快走!”说着就要走。
另外几个人也跟着刘继超出了宿舍。
学校大门已经锁上,校门外一团漆黑,只有传达室门口的灯光,昏黄地洒在地上。
几个人来到大门口,看看上锁的大门,又看看紧闭的传达室门窗,相互对视了一番。
康东亮把目光转向刘继超说:“继超,你要出去吃东西,你就去叫王师傅来开门!”
刘继超犹豫了一下,说:“王师傅已经都睡下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好意思叫醒人家!”
康东亮说:“那怎么办?咱们不出去了?”
金鹿摇了摇头说:“王师傅可能已经睡着了,打扰人家是不太好,我看咱们还是不出去了,回宿舍里随便找点东西凑合吃点儿得了!”
刘继超很不乐意地说:“不行不行,我饿得很,宿舍里能有什么东西吃呢?”
吴金榜说:“那你说怎么办?”
刘继超想了想,低声说:“要不咱们就从大门上翻过去,行不行?”
康东亮一咧嘴:“翻过去?那恐怕不行吧!”
刘继超说:“怎么不行?咱们都是年轻利索的小伙子,翻这个算什么?那还不轻而易举的?行了,就这么办吧!”
金鹿看看吴金榜:“要是让人家看着了,会把咱们当小偷的。”
刘继超一听,回头对金鹿说:“那好,你就在学校里饿着吧!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说着,就向大门走了过去。
吴金榜和金鹿看了看康东亮,三个人又同时把目光移向已经开始趴门的刘继超。
寒夜里的铁栅门,冰冷渗人,它上方那一排挺立的尖顶,如同林立的矛舌一般,刺向夜空。
刘继超双手抓住大门上竖立的钢筋,右脚蹬着一根横在门里的短小钢筋,身子向上一纵,就离了地面。他右手换向大门上方的部位,左手也迅速地攀了上去。很快,他就到了门顶。只见他双手又抓住了大门上方的两个尖顶,踩稳左腿,又把右腿从门上跨过,紧接着,他又把双手的掌心转向门外,左腿也跨过了大门顶部……
站在校门里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继超,心里还在踌躇。眼看刘继超的整个身子已经过了门顶,大家的心也开始松弛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刘继超“啊呀”一声喊叫,大家惊疑地向大门上看去,只见刘继超的整个身子,随着那声凄厉的叫声,坠落到大门外面的地面上。
见此情景,金鹿慌忙说:“快,过去看看!”三个人迅速地向前走去,在慌乱中很快地趴到门外,气喘吁吁地扶起刘继超。
金鹿说:“继超,你怎么了?”
刘继超抬了抬右手,满脸痛楚地说:“我的手被门划了!”
康东亮抓住刘继超的右手,见手腕到掌心都已血肉模糊,内心一阵惊惧。金鹿和吴金榜也在惶恐之中看到了刘继超那鲜血淋漓的右手,顿时慌乱起来。
康东亮说:“快,赶快送医院!”
金鹿和吴金榜回过神来,三个人迅速搀起刘继超,快步向着学校对面的卫生院走去。
卫生院里静静悄悄,后排宿舍的灯光已经全部熄灭,只有值班室的窗户上还透着光亮。
金鹿、康东亮和吴金榜搀着刘继超快步走进值班室。一位年轻的值班女护士迅速站起来,不等询问详情,她就看见了刘继超那血肉模糊的右手,慌忙之中,她说:“哎呀,伤得这么重,要赶快去叫冷大夫来!”
康东亮回头看看金鹿:“金鹿,你快去叫冷眉吧!”
“好!”金鹿不敢迟疑,答应着急忙出了值班室的门。
门诊部后面的小路歪斜不平,冷眉拉着金鹿的手,赶往值班室。
一进门,就听见女护士说:“眉姐,你快来看看!”
冷眉走近躺在病床上的刘继超,看见刘继超面色蜡黄,神情苦楚,右臂平放在一边,向上的手掌,如同炸开的棉团,肉块向外翻起,露出几根血管和筋腱,鲜血还在渗涌……
冷眉见状,忙对护士说:“小丽,快准备缝合手术!”
小丽连忙准备缝合用的药棉、针线及消毒用品,冷眉也迅速穿上了白色手术衣,戴上口罩,立即投入了手术之中。
刘继超面色呆滞,不声不响,期待着冷眉这位年轻大夫能顺利成功地给自己完成手术。康东亮和吴金榜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刘继超的右手,看着冷眉在细心地对伤口做消毒处理。
金鹿眼看着刘继超伤口处的肉块被冷眉手中镊子所夹的药棉拨来翻去,他的心也跟着痛楚起来:为什么刘继超趴门的时候,自己没有去奋力阻止呢?
上完麻药,冷眉开始缝合伤口。她把伤口上张得很大的肉块,先从伤口深处小心对合在一起,一针一针地上线拉紧……一圈缝完之后,她又将外圈的皮肉小心对合在一起,然后再做第二次缝合……翻裂得吓人的伤口,在冷眉的一针一线中,渐渐合拢了起来……
所有在场的人那提在嗓门处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冷眉吩咐护士小丽准备包扎用品,她在确信整个伤口都已缝好之后,又对手术后的伤口做了一次全面消毒,上好药,再垫好药棉,然后用绷带小心翼翼地缠裹起来……之后,又让小丽准备挂吊瓶的药品和器具……
刘继超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强忍疼痛,默默地注视着年轻美丽的冷眉为自己施行完整个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