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是何艺兵心情极为烦乱的日子。与赵蝶衣重游沙川河的情景,使他对昔日美好的记忆更为留恋,对此生痴心钟爱的赵蝶衣更加想念。一种重圆旧梦的企盼与渴望,使他每天都要在手机中对赵蝶衣倾诉自己的心境。昔日秀美的沙川河与如今残败的芦苇丛,不时在他心头闪现。对人生道路的追悔,也时时在他心中滋长澎湃……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霞光渐渐退去的时候,带着暑气的夏日暮色也悄悄降临到西山县城。辛勤了一天的人们,纷纷走出户外,矫健的身影里略带着几分劳累,自由的步伐中流露出几许闲情。他们行履于碧绿如茵的草坪之畔,穿梭于屈曲盘旋的石径之间。偌大的休闲广场,花草修剪得千姿百态,柳条出落得妩媚动人。近处、远处、低处、高处,人们三个一堆,五个一簇,谈笑风生,欢声连片。
好一方同乐升平、祥瑞和谐的城市乐土!
此时此刻,轻松、舒畅、闲适、惬意,填注了人们的整个身心。当大广播里传来宋祖英那清脆嘹亮、动听悦耳的歌声时,人们早已不知不觉地聚拢在广场中心的喷泉周围,等待着铁栅石盖下的清水,抖擞身姿,婆娑起舞。
何艺兵和杜迎春带着儿子何宝驹,来到世纪广场中央,消暑散步,乐享天伦。
这些日子,何艺兵焦躁不安的心理和烦乱骚动的神情,早已被细心的杜迎春看在眼里,她似乎能够觉察到何艺兵的情绪变化的缘由,却又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更不知该从何问起。她生怕自己一时言语的不慎,会引起感情的波折,夫妻的不和,矛盾的激化,家庭的动荡。她期待着有一天,何艺兵能主动地向自己表白心理,也想等到自己真正弄明白何艺兵内心所想,也等何艺兵的情绪有所调整之后,再与何艺兵悉心交谈。
水舞表演开始了。
只见喷泉广场中心处,水雾渐渐弥漫起来,象是苍茫暮色中的沉沉雾霭,又象雨后密林中的瘴气山岚。夜风吹拂,夹着小液滴的潮湿空气,把丝丝凉爽,送给观赏它的男女老少。
过不多久,水雾又开始缓缓消散,一排排喷泉环绕中心,由低而高,依次而出,奋力向上伸展、喷涌,宛如倏忽间竖起的一道道玲珑剔透的水晶栅栏,参差错落,饶有情致。
十几个水晶栅栏如珍珠卷帘般迅速收起,周围又出现了一匝低矮粗圆的水敦,悠悠抖动,恰似沙滩上一个个肥硕的海蚌,张开蚌壳,沐浴阳光。顷刻,在它们的外围,又忽而涌现出上百个水环,如一条条水晶串成的项链,如散花天女撒下的无数鲜花,如月宫嫦娥抛出的条条白练。在地下彩灯的照射下,五颜六色,光彩夺目。黄灯照处,金光闪闪;白灯照处,银光熠熠;绿灯照处,如翡翠;蓝灯照处,如玛瑙,众灯齐照,溢彩流光,美不胜收。
刹那间,在那水雾曾弥漫过的地方,几十支水流,被压挤成交错的几排,交替喷射,如凌空飘降的几只降落伞,左右舞动,交叉盘旋。被彩灯映射得如同几抹彩虹,一如通向天空的五彩路和七彩桥。一会儿,这些水流又停止了旋转,如迎风招展的彩旗,把它蓄积孕育的水珠,迅猛地向四周抛洒。那样自如,那样执着,让人为之振奋,为之动容。
外圈又有一排粗壮的水流喷出,好似忽然间拔地而起的郁郁松柏。旋转的彩灯,又使它们变成了一支支正在燃放的烟花爆竹。如果你变换一下观赏位置,就会发现它们又好似五彩斑斓的万花筒在你面前转动,让你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然而最为壮观宏伟的,还是随后出现在喷泉中心的那支高大的水柱。它只有臂膀那么粗细,却似铁骑突出,飒然浮空,又如天马行空,不可阻挡。它勇猛地冲向高空,丝毫没有回头之意。仿佛刚才周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为它储蓄力量,都是在为它呐喊助威。它好似所有水体的群龙之首,又好似这所有水体的灵气精华之所在,召唤着它们各显神通,各示身手。此时此刻,所有喷水骤然齐发,汇成一片。有高有低,有粗有细,有弱有强,有曲有直。向左向右,向前向后,向高空,向四周,喷泄迸溅,流射涌动,如千军万马,横冲直撞,如排山倒海,左右开工,时而气宇雄浑,时而娇柔婀娜,一派富丽堂皇,一片美仑美奂。
围观的人们,难捺一腔欢欣喜悦,啧啧称赞,拍手叫好。有三、五个小孩童蹑手蹑脚,从水带与水柱的罅隙里迅速冲入其中,撩拨嬉戏,而后又湿辘辘地跑出来,拥入人群。又有两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挽起裤脚,提起衣襟,择机钻入水帘里,展露她们对眼前美景的喜爱之情,而后又水淋淋地冲出水网。几个小伙子跟着大喇叭哼起了欢快的歌曲……工作的劳累,生活的烦恼,早已烟消云散。人们尽情地享受着音乐喷泉所播洒给他们的无限欢乐。
荧屏上,曾经观赏过云霄天宫中的五彩瑶池,画卷里,也曾浏览过童话世界里的人间仙境,甚或曾为之心弛神往。而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让人不禁为设计师们巧夺天工的杰作而倍加惊叹,更为人文西山,和谐社会,优美环境,温馨家园而欢欣鼓舞。
何宝驹在喷泉里穿梭了几次,他浑身上下,已经被打得漉漉是水,胸前背心上的“唐老鸭”紧紧沾在他小西瓜一般的肚皮上。他头发上滚着水珠,像只落汤的小鸡一样,跑到杜迎春身边来,满脸兴奋的笑容,天真、稚气、淘气、可爱,咧嘴望着杜迎春。
杜迎春一边给何宝驹收拾身上的水,一边说:“别跑了,看看你都湿成什么样子了!”
何艺兵不以为然地说:“没事,小孩子嘛,爱跑就让他跑去吧,天这么热,一会儿就干了!”
何宝驹还想在向喷泉里跑,被杜迎春拉住了,她说:“好了好了,咱们到那边去玩吧!”
何艺兵没有说话,略微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两人就带上何宝驹,离开了喷泉。
广场的南部,有一个露天舞场,音乐正响得热烈,彩灯正转得起劲,舞迷们正随着欢快的舞曲,踩着铿锵的节奏,张臂划腿,尽情地跳着“恰恰”和“桑巴”。外围的一圈,聚满了围观的人群。
何艺兵和杜迎春走到舞场附近,找了一块儿空处停下来。望着舞场中翩翩起舞的红男绿女,何艺兵说:“这些人的生活真是多彩多姿,不知他们哪来那么多的闲情,每天都到这里来潇洒走一回!”
杜迎春看了看何艺兵,轻笑了一声,说:“我觉得只有无聊空虚的人,才回到这里来寻求刺激。真正忙于工作、累于生活的人,谁还有工夫来干这些事?”
何艺兵说:“看你说的,社会在发展,这也是时代的潮流!”
舞场中,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年男子与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少妇,走进了何艺兵和杜迎春的视线。那老年男子右手揽着年轻少妇的腰身,左手握着她的右手仰在空中。那年轻少妇的左手搭在老年男子的右肩上,跳得沉迷陶醉,跳得忘乎所以,她身上的长裙,随着频频扭动旋转的舞姿,不时地飞扬起来。
杜迎春说:“你看那个老头,都多大一把年纪了,还跟那么年轻的女人搂在一起,耍什么潇洒,显什么风流?”
何艺兵听杜迎春的话,眼睛瞥了她一下,使了一个怪脸,说:“嗯,他是有点老不正经!”
杜迎春也跟着打趣起来:“就是,把自己的老婆撇在家里,他倒好,一个认出来寻花问柳。”
何艺兵说:“跳跳舞怎么就算是寻花问柳?交谊交谊,结交友谊嘛,看你把人说的!”
杜迎春说:“结交友谊,有多少人都跳出问题、跳出麻烦来了。你有没有听说过那句话?”
何艺兵说:“什么话?”
杜迎春说:“舞场上,可以把人跳遍,可以把鞋跳烂,可以把心跳乱,可以把家跳散!”
何艺兵听完,笑了起来,说:“真有你说得那么玄乎吗?”
杜迎春说:“还笑呢,你要是不信,从明天起,你也天天来这里跳舞,看看会不会是那个样子!”
何艺兵还在笑,说:“信信信,我信,我信!”
杜迎春也跟着笑了起来。何宝驹瞪眼看着何艺兵和杜迎春,他并不懂得爸爸妈妈在笑什么……
人声鼎沸的广场,扑朔迷离的喷泉,温柔贤良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儿子,幸福美好的家庭,五彩斑斓的生活,使何艺兵暂时忘记了很久以来思念昔日恋人赵蝶衣的忧伤和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