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山镇南部大约三里多路的地方,有一个并不很大的村子叫小罗庄。山东式的草棚明显区别于当地的平顶厦子房。一排“人”字形的尖顶房屋。泥坯做的墙,一片黄褐色,整座屋子不见砖瓦、一泥到顶,而且以麦秸遮脊。
何艺兵和赵蝶衣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行程,来到了小罗庄。几番打听之后,他们终于找到了李翠香的家里。
李翠香对他们的到来显然很出乎意料,看着走进门来的何艺兵和赵蝶衣,她瞪起眼睛,愣了片刻,才惊讶地说:“哎呀,是你们!实在是没想到呀!快快快,快进屋里坐吧!”
何艺兵首先上前握住了李翠香的手,他心里一阵愕然。那双手满布老茧,粗裂浆硬,使何艺兵突然之间想起了鲁迅笔下的老年闰土那粗笨开裂得如同榆树皮一般的手。从这双手上,何艺兵似乎看到了李翠香日夜劳作、常年苦辛的沧桑劳碌生活。
李翠香松开何艺兵的手,又同赵蝶衣拥抱了一下。在李翠香热情地招呼声中,何艺兵和赵蝶衣走过院庭,进了里屋。
赵蝶衣说:“何艺兵一听到朱红娟说起你,就非得要来看看你,我们就一起来了!”
何艺兵说:“这么多年不见了,还真想来看看你的情况!”
李翠香说:“是呀是呀,龙山中学一别,就是十八年,我都快认不出你们了!”
何艺兵说:“是不是我们大家都变老了?”
赵蝶衣赶忙说,说:“翠香没太变多少,还是很年轻,很能干!把家里收拾得这么干净,整齐!”
李翠香满脸笑容,说:“我这样的家庭,不干也不行,农村就这样,活儿又多又杂,又脏又累,还忙不出个名堂。”
赵蝶衣说:“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
何艺兵说:“就是的,要不是今天遇上朱红娟,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李翠香的丈夫罗家强回来了。在李翠香的介绍下,几个人都相互打了招呼。罗家强身材魁梧,体格健壮,一副山东大汉的典型貌相,言谈中通透着山东人的热情和豪爽。他递给何艺兵一支香烟,点燃之后,就一同聊了起来。
罗家强说:“你们家在城里多好,干工作轻松,生活条件又好,孩子将来上学也好照顾!”显然,罗家强把何艺兵和赵蝶衣当成是夫妻俩了。
赵蝶衣听了以后,笑了笑说:“我们不是一家子,他家在西山县城,我家在航空航天城,我们是碰巧遇到一起,才来看看李翠香的。”
罗家强很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你看我,还真以为你们俩是一家人呢!”
李翠香也笑着说:“家强,看你,不知道就别乱说!”
何艺兵也跟着笑了笑说:“没什么,说说有什么关系!”
罗家强似在掩饰自己失言的尴尬之情,他连忙给何艺兵和赵蝶衣倒水,边倒边说:“喝水喝水,快喝水!”
李翠香对罗家强说:“你去做饭吧,让我跟我的同学多聊一会儿!做点山东特色的,啊!”
罗家强答应着站起来,十分客气地表示自己失陪了。然后离开了房间,到厨房忙活去了。
看着离开房间的罗家强,李翠香又轻笑了一下,说:“别说是他,就连我,一直都以为你们俩是一家子呢!”
赵蝶衣惊看着李翠香,说:“为什么?”
李翠香说:“毕业后,我就听同学说你们两个很要好,后来又一次,我在西安参加自学考试时碰到了何艺兵,从何艺兵那儿也证实了同学们的传言。我当时很羡慕你们两个,羡慕得简直都有点嫉妒。”
赵蝶衣说:“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我们并没有走到一起呢?”
李翠香说:“后来我曾经上西山县城去找过何艺兵,本来我以为找到何艺兵也就等于找到你了。但当我找到何艺兵家里的时候,才发现何艺兵的媳妇我并不认识。当时何艺兵不在家,我还以为我所找到的何艺兵是另外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何艺兵说:“我不在家?”
李翠香说:“你媳妇说你去西安办事,我等了一会儿,只好离开了。”
何艺兵这才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从西安回到家里时,杜迎春告诉他,有个叫李桂香或是李翠香的同学白天曾来找过他。他当时猜测就是李翠香,但一直没有机会证实自己的猜测,今天才知道,真是这位对自己有情有恩的人去找过他。
赵蝶衣说:“你当时应该多等一会儿的!”
李翠香指了指何艺兵,说:“我还真怕等回来的不是他。”
何艺兵说:“那你当时去找我,是专程、顺路、还是绕道?”
李翠香说:“当然是专程!”
何艺兵说:“当时有什么事吗?”
李翠香把目光移向一边,她望着窗户说:“我的第一次婚姻很不幸,当时我几乎处于弥留之际,对生活几乎失去信心,想去找你们帮我指点生活迷津。”
何艺兵又想起了在西山聚会时,同学们对李翠香不幸生活的种种描述,为了不使李翠香又开始对痛苦往事的回忆,他很快岔开了话题,说:“你现在生活得很好!”
李翠香说:“是很好,我对自己现在拥有的生活很满意,尽管生活十分劳累,家中经济也很不宽裕,但是我们夫妻的关系很和睦,孩子们也很听话,很懂事。”
赵蝶衣说:“你现在的生活是很幸福,是值得珍惜的!你们两个都很能干,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翠香说:“我已经学会了忘掉过去,学会了体会生活。没有以前的伤心经历,我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幸福的感觉。生活中的很多事情,也许是命中注定,就像你们两个,那么情投意合,那么心心相印,却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何艺兵不觉一笑:“怎么扯到我们两个身上来了!”
赵蝶衣说:“翠香是说,让我们也忘掉过去,珍惜现在各自拥有的生活。”
何艺兵看了看赵蝶衣,做了一个怪脸,三个人都笑了。
罗家强进来:“嗬,你们老同学在一起,真开心哦!好了,吃完饭再聊!”
桌上已经摆好了刚出鏊的大饼,看上去喷香柔软。剥好的大葱,洗摘得干干净净,绿色的不要,只剩下水灵灵的葱白。
在罗家强和李翠香的指导下,何艺兵和赵蝶衣把煎饼对半折几下,当中放上几根葱白,抹上一层辣辣的豆瓣酱,把煎饼卷巴卷巴严实了。然后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满怀好奇之心,满怀欣喜之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午后四点多钟的时候,太阳依旧那么毒热。呼啦啦的热风吹得人脸上很是难受。
何艺兵和赵蝶衣吃罢午饭,准备离开小罗庄,李翠香一直把他们送至村外,她看着升腾着热气的公路,说:“我说让你们多呆一会儿,等天凉一点儿了再走,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你们非得现在走,看这天气有多热!”
赵蝶衣说:“翠香,你不知道,我的店铺里忙得很,这两天还格外的忙,不赶快回去不行!”
何艺兵也对李翠香说:“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我们看到你的情况已经很高兴了,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来的!”
李翠香说:“以后咱们多联系,这么多年了,能取得联系实在是不容易,以后有空就来我家吧,我经常在家!”
何艺兵说:“那好,你请留步吧!”
赵蝶衣说:“翠香,你回去吧,我们到前面坐上车就走了!”
李翠香心中真有点不舍得他们离开,她向远处看了看,说:“我再送你们一程!”
何艺兵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还是回去吧!”
李翠香说:“好吧,咱们就此分手了!”
何艺兵和赵蝶衣又双双握住了李翠香的手,深深地与她道别。李翠香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了何艺兵一眼,年轻时代的真情痴爱,顷刻间又在她内心深处泛涌。很快地,她又把目光移向赵蝶衣。然后,她用目光在何艺兵和赵蝶衣之间交替扫视了一下,松开了紧握着的双手,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