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镇中心小学的校园里,回荡着阵阵嘹亮的歌声: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得知赵蝶衣在这所小学的消息以后,何艺兵一直想着能找点空闲去看看赵蝶衣。他骑着“红旗”自行车,来到了双桥镇中心小学。然而一路走来,心里却七上八下,他不知道自己今天该不该再来找赵蝶衣。爱情的梦想,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完全破灭,对赵蝶衣来说,自己现在应该算是什么身份?早年的同学,年轻的朋友,还是昔日的恋人?生活,给他的青春时代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也在他的心头刻下了深深的挂牵!他心中常常闪现着赵蝶衣写给他的那封“断情信”:
也许,命运已经注定,
我终将是一叶孤帆。
就不必再去等待,
你那一句美丽的诺言。
如果,命运已经注定,
我终将离开这温馨的港湾。
返程无期,
也不必再告诉你,我归航的心愿。
相聚的岁月千言万语,
昨日的一切,都已成过眼烟云。
既然奉给你那一片痴迷,
也不需你再将一切偿还。
不求你把我记得太久,
也不需你太多的祝愿,
不需你想起我,
沧海中,一叶漂泊远航的孤帆!
每当想起这些内容,何艺兵眼前都会浮现出赵蝶衣那曾经楚楚动人而今又满布忧伤的脸庞,心中总会掀动起对历历往事切切回首的浪花。多少次,他想去看看赵蝶衣,但又不愿意再次涉足她渐渐平静的生活,只把未断的情思,奋力斩断。藕短丝不断,思断情不断。藕丝终能断,情思何日断?
赵蝶衣下课回到办公室放好书本,走到水盆跟前洗手。
门外有人敲门。赵蝶衣:“请进!”
门开了,何艺兵出现在门口。
赵蝶衣回头去看,惊讶地愣了愣神:“是你?”
赵蝶衣将脸转向手里的毛巾:“你来干什么?”
何艺兵走进来:“我……我来看看你!”
赵蝶衣:“你……请坐吧!”
赵蝶衣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
何艺兵不知该说什么好。
屋子里一阵沉默。
何艺兵没有就坐:“你……你还好吧?”
赵蝶衣还是沉默。
何艺兵注视着赵蝶衣,心怀内疚地:“我……是不是不应该再来找你?”
赵蝶衣没有看何艺兵:“你已经都来了!”
何艺兵:“我一直都在想念你,想来看看你。”
赵蝶衣:“你爸不是说,不让你再来找我?”
何艺兵:“我爸对你说的?”
赵蝶衣:“他来过我家里,跟我爸我妈谈得很不好!”
何艺兵:“这些我都知道!我们何家人很对不起你们赵家人!”
赵蝶衣:“曾经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今天还要来?”
何艺兵:“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也不知道我今天是以什么身份而来!更不愿意再次涉足她渐渐平静的生活!可我没有办法割断对你的情思,没有办法抛开我们曾经的往事,我……只想来看看你!”
赵蝶衣还在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我的梦早已破灭!你今天来,算是我早年的同学,年轻的朋友,还是昔日的恋人?时过境迁,物换星移,我已经从过去的往事中走了出来。我不希望再回到曾经的梦想之中,更不希望离我远去的往事再来搅乱我新的生活。”
片刻,何艺兵:“蝶衣,我没想到,时隔一年,我们之间的关系竟会变得如此微妙,我们难得的重逢竟会这么尴尬!”
赵蝶衣:“你更不会想到,我们相爱一场,彼此的伤害会这么深!到头来我们都为爱所累,为情所困,让痛苦和遗憾伴随我们今生今世的生活!”
赵蝶衣眼眶含泪。
何艺兵:“蝶衣,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我?”
赵蝶衣没有说话,她泪眼望着窗户:何艺兵,你这么问我,叫我怎么回答你呢?你知道去年夏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在我近乎弥留之际,去找你帮我解决你留给我的难题,你却潇洒地去宝鸡游玩,让我一个人在生死线上挣扎?两个人彼此深爱,本应该是很幸福的,可我赵蝶衣,为什么却因为爱你何艺兵而遭受了那么大的劫难?一年过去了,留在我内心深处的创伤,时时都在隐隐作痛,何艺兵,这些你知道吗?你今天来到我这里,是关心我,还是可怜我?是爱,是恨,我已经无从判断,无所适从。
赵蝶衣没有说话,依然在心无二用地收拾着那些本不需要收拾整理的东西。
何艺兵见赵蝶衣默不作声,心里不觉又伤感起来:“也许,我真得不应该再来找你!”
赵蝶衣还是没有说话。
何艺兵始终注视着赵蝶衣的表情:“你真的就不愿意跟我再多说一句话?”
赵蝶衣没有看他,神情淡淡地说:“你见过徐向东吗?”
何艺兵诧异地望着赵蝶衣。
赵蝶衣慢慢地回头去看何艺兵。
何艺兵有点疑惑地:“见过,我们见过好几次。”
赵蝶衣:“他没有对你说什么?”
何艺兵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蝶衣的表情,他放下茶杯,十分着急地又问:“我们在一块儿谈的事情多了,你是指哪一件?”
赵蝶衣忽而又沉默起来。
何艺兵更加疑惑起来:“你说的这个‘什么’到底指的是什么?你们之间曾经还发生过什么事情?”
赵蝶衣欲言又止。
何艺兵感觉到赵蝶衣有什么事在隐瞒着自己,又好像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便说出来:“蝶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赵蝶衣这才明白,她跟徐向东在西山县人民医院里的那段经历,徐向东并没有告诉何艺兵。那是一段痛苦难忘的人生经历,是命运留给她青春时代的血肉祭礼,是她为爱情付出的沉痛代价!她希望徐向东能严守那个秘密。徐向东是一个慷慨义气的男子汉,他不曾对任何人提起那件事,甚至对何艺兵也都是守口如瓶。既然如此,就让那段经历永远沉埋心底吧!
赵蝶衣轻轻叹了一声,神情淡淡地:“没有什么事!”
何艺兵:“你现在连我都信不过了?”
赵蝶衣把拥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没有什么事!见到你,我突然想起了他,就随便问问。你要是再见到他,就告诉他,我很感激他!”
何艺兵:“感激他?”
赵蝶衣:“是的,我一直很感激他!”
何艺兵惊疑地:“为什么?你因为什么事要感激他?”
赵蝶衣:“没什么,你不要再问了!”
何艺兵想知道的事情,到底没有问出来,他万分失望地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转达的!”
放学了,学生们都陆续出了学校大门,学校里显得特别安静。
何艺兵说:“你是不是也该回家了?”
赵蝶衣说:“那你……?”
何艺兵说:“我回南王高级中学去。”
赵蝶衣不禁犹豫起来:该不该再请何艺兵到自己的家里去?一想起以前跟何艺兵在一起的欢乐情景,她又有点心疼起这个自己曾经深爱过,也曾经深爱过自己的人……
赵蝶衣问:“那你吃饭……?”
何艺兵说:“没事,我回去再吃!”
赵蝶衣鼓足了勇气说:“是不是到我家里去,吃了饭再走?”
何艺兵多想再次去到赵蝶衣的家里,看看自己一直尊爱的赵志坚和孔淑英两位长辈。可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再去面对他们。如果自己跟赵蝶衣仅仅是普通同学,他会十分高兴而痛快地去,而自己偏偏和赵蝶衣并不仅仅只是普通同学。如今再见到她的父母,话该从哪儿说起呢?
何艺兵说:“我没脸再去见你爸你妈!”
赵蝶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真心实意地请他,慢慢地说:“他们都不在家!”
听了赵蝶衣的话,何艺兵顿时又有了去她家里的强烈愿望,但又怕去了以后,赵蝶衣的父母会回来,碰上了还是很不好,就说:“你中午出来时他们不在,现在他们没准儿都回去了。”
赵蝶衣说:“他们出远门办事,晚上才回来。”
何艺兵说:“那我快去快走。”
何艺兵怀着不安的心情,随赵蝶衣来到了她的家里。他不住地环视着屋里的一切。前房里的一桌一凳,后房里的件件农具,院子里的花草墙栏,厨房里的瓢盆锅碗……所有的所有,都是那么熟悉,都是那么亲切,都曾与自己有过太多的接触,而以后,他将再也无缘动用这些东西。还有这屋子里的人,都是那么和蔼可亲,都曾经与自己亲热地相处过,而以后,他也将再无缘与他们叙话了。想到这里,他只觉心里一阵怅惘……
当何艺兵推车走上双桥镇北边那面大坡时,他停下车子,再次回首难忘的双桥镇,千愁万绪霎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