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鲜红的横幅上写:南王中学师生元旦越野比赛。
师生们聚集在操场上,老师们整装待发,何艺兵、曹大彬、岳西峰、陆振海等老师也在其中。
何艺兵看看周围的人,又将自己的胳膊腿活动了一下。
曹大彬:“艺兵,咱俩谁拿第一名呀?”
何艺兵笑笑:“这第一非曹大彬莫属!”
岳西峰:“谁拿第一也不会是曹大彬拿第一,你没看冬炼这么长时间,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还想拿第一?”
曹大彬:“岳老师,你怎么这样说?我就给你请过一次假,再说我身体素质本来就棒,肯定跑在最前面。”
岳西峰:“那好,大家出水再看两腿泥吧!”
发令员老师把系有红绳的口哨放到嘴边:“各就位—”
“嗖”一声哨响,等待命令的老师们出发了。
队员在跑步,头上沁出了汗水。
何艺兵与曹大彬交替向前跑着,岳西峰紧随其后。
围观的学生在喊:“何老师,加油—”“何老师,加油—”
也有人喊:“曹老师,加油—曹老师,加油—”
何艺兵和曹大彬加速向前跑去。
发令处的师生在等待着老师们的比赛结束……
何艺兵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站,曹大彬紧跟着冲过去……
何艺兵喘着气……曹大彬也喘气看着何艺兵。
曹大彬:“艺兵,你真厉害!”
武秀荣:“曹大彬,你这个长跑冠军的位子,该让一让喽!”
陆振海冲过终点:“哎呀,累死我了……”
武秀荣:“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陆振海气喘吁吁地笑着。
何艺兵:“咱们回宿舍喝点水去!”
陆振海:“你先走吧,让我歇会儿!”
何艺兵穿好外衣离开了操场。
走上宿舍楼,经过吕志让的门口时,何艺兵看见门是虚掩着的,就喊了一声:“吕老师——”
吕志让应声开门:“噢,是艺兵,越野赛结束了?”
何艺兵:“结束了,吕老师,你怎么没有去?”
吕志让:“进来坐吧!参加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
两人进了房间,坐下来。
何艺兵:“锻炼身体呢,怎么能说没意思?”
吕志让:“我懒得跟那些人在一块儿,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烤火,多好!”
何艺兵:“锻炼身体是给自己锻炼的,身体好了是自己的福气,这你都觉得没意思,那你觉得干什么有意思?”
吕志让:“我觉得干什么都没意思!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身体好,那也无非是想多活几年,多活几年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多受几年的阳罪,生老病死,也就那么回事,我早都看透了!”
何艺兵:“吕老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要是人们都象你这么认为,那生活可真是半点意思都没有了。”
吕志让:“艺兵,我跟别人不一样。”
何艺兵:“什么不一样?是不是就因为你有一段失败的婚姻,就觉得一切都那么可恶可恨,就觉得自己可悲可叹。你可以跟那个女人离婚,一切从新开始,不应该这么悲观消极!”
吕志让长叹了一声,他似乎对这一动作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边掏出烟来,点燃一支,一边说:“唉,八年了,那段耻辱的婚姻是苦是痛,我都已经麻木了。让人无法承受的是,周围一些人那势利庸俗的眼光。消极又能怎么样?不消极又能怎么样?还不都是得过且过,打发时光,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活到哪一天算哪一天!”
何艺兵:“吕老师,你有知识,有学问,你不应该对自己没有信心,不应该对生活没有希望,更不应该在命运面前束手,在人生路上彷徨。你应该在工作中寻找乐趣。”
吕志让又叹了一声:“有知识、有学问能怎么样?没知识、没学问又能怎么样?我在这所学校里,始终都是遭受排挤、不被重用的。就算是个英雄,也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何艺兵:“遭受排挤、不被重用,那又有什么?没有遇到伯乐的千里马,多的是。你是学历史的,我是学文学的,我们都知道众多的古今历史文化名人,屈原、李白、柳宗元、苏东坡,他们个个都经纶满腹,才华过人,也都曾受到官场上的排挤和统治者的迫害。但是,他们哪一个不是世人敬仰的高尚之士。他们被多次贬谪,多次流放,却从来不失坚韧不拔之志,依然对人生满怀向往和信心,对生活充满热情和希望。相比之下,现在咱们在工作中遇到一点挫折,在生活中碰到一些难题,还有什么大不了的?”
吕志让看着眼前这个对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充满激情的年轻人,淡淡地笑了笑:“古时候那些名人的做法,只有后世的人才能理解,也只有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大家才能认可。现在时代不同了,生活中的许多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何艺兵:“吕老师,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地方?换个地方,就等于说换一种活法,也许你对生活的看法会改变一些!”
吕志让:“地方可以挪动,环境可以改变,但心灵上的创伤,是永远都愈合不了的!艺兵,你初涉人生,经历尚浅,对生活缺乏更深层的感悟,还不能真正理解一个遭遇沉重打击的人内心深处的痛楚和悲凉。一个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又会遇到更繁多的工作挫折,又会遇到更复杂的生活难题,又要经受新的痛苦与烦恼,忍受新的忧郁与煎熬。既然这样,换个地方又有什么用呢?”
何艺兵:“不错,我是比你年轻,没有你对生活的认识深刻全面,可我知道每个人都应该热爱生活,每个人都应该干好自己的工作,特别像我们这些年轻的男人!”
吕志让把倒好的茶水递给何艺兵:“算了,我们不讨论这些无聊的话题了,你喝水吧!”
何艺兵接过茶杯:“吕老师,我觉得你真的应该振作起来!不要管别人怎么看,也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人活着是为了自己呀!”
吕志让:“我不只是对生活失去了激情,甚至可以说已经被生活磨砺得没有棱角喽。什么理想、工作、爱情,生活,对我来说,都是很遥远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纸空谈!”
何艺兵看着吕志让,心想:也许是自己初涉人生,经历尚浅,对生活缺乏更深层的感悟,他还不能真正理解吕志让内心深处的痛楚和悲凉。也许一个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又会遇到更繁多的工作挫折,又会遇到更复杂的生活难题,又要经受新的痛苦与烦恼,忍受新的忧郁与煎熬。多少人在回首平生的时候,不是经常都会说:生活之路恩恩怨怨,风风雨雨;世间之事疙疙瘩瘩,弯弯曲曲;沧桑之中哀哀痛痛,悲悲切切;笃信之卦神神鬼鬼,忽智忽愚。
快要放寒假了,何艺兵又来到了梁子锋的家里。
梁子锋已经结婚了,他重新找了一个比刘悦婷还要漂亮的姑娘周玲娟,小两口一起经管着家里的养鸡场和蘑菇房。经过三年多时间的奋斗,梁子锋的家庭副业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鸡由原来的一千多只,增加到四千多只,鸡龄大小不等,有的正值产蛋高峰期,有的还是出壳不久的小鸡雏,被主人分笼饲养。他一直也没有停止对蘑菇的栽培。媳妇过门了,家里多了人手,加上父母的帮忙,还算忙得过来。
何艺兵屋前屋后地看了一番,由衷地夸赞起来:“你这发展得真快!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敢相信呢!”
梁子锋:“噢,鸡已经由原来的一千多只增加到六千多只,鸡龄大小不等。你看,有的正值产蛋高峰,有的还是出壳不久的小鸡仔。我把它们分笼饲养。”
何艺兵:“这样多麻烦!大的大,小的小,你为什么不把鸡龄搞成一样的?”
梁子锋:“艺兵,这你就不懂了。这样分期分笼饲养,产蛋期就不会间断。我这里的鸡蛋个儿又大,又新鲜,销路一直都很好。去年一年,光是鸡蛋的纯收入,就有十万元之多。”
何艺兵:“这么多!子锋,你真了不起!”
梁子锋:“还有蘑菇房呢!”
何艺兵:“走。咱们再去蘑菇房看看!”
梁子锋:“好吧!”
何艺兵:“这么多活儿,子锋,你也真够辛苦的!”
梁子锋:“这我也不觉得。现在,我在养蛋鸡和长蘑菇方面,已经有了不少的经验,不太走弯路,也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何艺兵:“子锋,这两年你干得太好了,都奔了小康了!”
梁子锋笑了:“艺兵,还说呢?就因为这,最近,村里的乡亲都在推举我当村支部书记,让我带领大家一块致富呢!”
何艺兵:“当初我就说你一定能干好的,怎么样?”
梁子锋微微笑了笑。
何艺兵:“你就应该答应乡亲们的请求,把带领咱们何家村人共同致富的担子挑起来!”
梁子锋:“我这人,你还不知道,是个实干家,当不了干部的!”
何艺兵:“现在乡亲们缺的就是像你这样有实干精神的领导,你不愿意让乡亲们尽快摘掉贫困的帽子?”
梁子锋:“我怕……我干不好,那样会让大家失望的!”
何艺兵:“我可不希望我的好朋友梁子锋是个个人英雄主义者!”
梁子锋笑着拍了拍何艺兵的肩膀。
两人正说着话,梁子锋的媳妇周玲娟回来了,她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灰,一边招呼何艺兵到小房里坐。
何艺兵:“不客气,我跟子锋聊得正热乎着呢!”
梁子锋对周玲娟说:“玲娟,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看把你累的!”
周玲娟微笑:“不累!我去给你们烧水!”
何艺兵看着周玲娟的背影,故意说:“你媳妇挺能干的,我觉得她比刘悦婷好多了。”
梁子锋:“刘悦婷?还提她干什么?”
何艺兵不解缘由:“怎么?她曾经背叛了你,到现在你还不能原谅她?”
梁子锋:“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艺兵:“那是你讨厌她?”
梁子锋:“也不是!”
何艺兵:“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人家喜欢到城里生活是人家的自由,何必耿耿于怀?”
梁子锋:“听说刘悦婷在城里过得很不好。”
何艺兵:“你怎么知道?”
梁子锋:“我妈听人家说的,刘家村的人都这么说。”
何艺兵:“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梁子锋:“不知道,现在也不该咱们给她操那份心了。”
何艺兵:“刘大夫以为,把女儿送到城里,就万事大吉了,现在刘悦婷这个样子,不知道刘大夫心里怎么想?”
梁子锋:“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吧,就是可怜了刘悦婷!”
吃饭的时候,何艺兵和梁子锋、周玲娟及梁子锋的母亲李春兰围在桌子上吃饭。
李秋兰“艺兵,好几年没回何家村来了,今天好好吃吃阿姨做的家乡面!”
何艺兵:“阿姨,你的面条做得真香!我在学校里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面条!”
梁子锋忽然想起来了在原口腊八会上见到的赵蝶衣,便说:“哎,艺兵,你的事怎么样了?”
何艺兵:“我跟她感情很好,可我家里人不大同意,我还在争取。”
梁子锋:“就是跟你一块儿去逛原口物资交流会的那个赵蝶衣?”
何艺兵:“嗯。”
梁子锋:“那么好的姑娘,尚文叔叔跟金芳阿姨为什么不同意呀?”
何艺兵:“他们说我俩将来一个在外干工作,一个在家做农活,相互照顾不上,两个人的生活都要受艰难。”
李春兰:“艺兵,你妈说的对,你还是听听你妈的意见吧!”
梁子锋:“妈,人家艺兵自己有主意,你别跟人瞎参谋!”
何艺兵:“春兰阿姨,你的意思也是说,我跟她的事不行?”
李春兰停下手中的筷子:“我跟你妈在农村生活了这么多年了,亲眼看到了你妈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承担农村这些繁杂沉重的劳动,有多么艰难,还拖累得你爸好多事情都不能做。再说,我很了解你妈,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她一心想要把你们姐弟安排到外边去工作,现在眼看着她多年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你又找了一个没有工作的乡下姑娘,你想她会答应吗?”
梁子锋:“妈,现在跟以前社会不同了,有没有工作关系都不大,只要两个人感情好,同样会幸福的。”
李春兰:“不管怎么说,艺兵,将来你要是跟她在一起生活,一定是会有很多麻烦的!”
何艺兵拿着筷子的手停在空中,他似在想着什么。
梁子锋:“艺兵,快吃饭!吃饭!”
李春兰一席话,使何艺兵又想起了秋芒放假时候在家里和父母的那次谈话,他开始对母亲的心情有所理解。看来,不只是自己的母亲那样认为,换了别的父母,面对儿女的婚事遇到类似情况,可能他们都会采取同样的态度,做出同样的决定。也许现实之中,与自己有着相同处境的人,数目也并不为少,只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家庭,各人有各人的父母,各人有个人的经历,各人有各人的感受,自己只是承受这一残酷现实的一个分子。何艺兵不禁在内心深处追问自己:难道就让上一辈的这种观念,来隔断一对一对的有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