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欢乐的时光,总让人感觉到匆匆而短暂。久别重逢之后的离别,更让人感到心中无限酸楚。
新的一天开始了,赵蝶衣又要离开何艺兵回双桥镇去了,一股“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痛伤之情,顿时又涌上两人的心头。
何艺兵看着赵蝶衣,说:“算了吧,下午再回去!”
赵蝶衣看着何艺兵,说:“我已经出来两天了,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何艺兵恋恋不舍地说:“咱们好几年都不见面了,我还有好多话没对你说呢!再说早晨天气又这么冷,我怎么能忍心让你上路?”
赵蝶衣说:“我现在回来了,咱们要见一面也不是很难,如果家里没有事,有空我会再来的!”
何艺兵见赵蝶衣执意要回家,就说:“要不就等到下午,天气暖和了,我也没有要上的课程,再骑车子送你回去!”
在何艺兵的再三挽留下,赵蝶衣决定下午回家。
何尚文和吴金芳并不知道赵蝶衣已经从遥远的新疆归来,更不知道此刻儿子何艺兵正和赵蝶衣在一起柔情似水,两情相悦。他们还在为着如何拆散这对有情人而大伤脑筋。
何尚文:“你跟艺兵谈了几次,到底有没有结果?”
吴金芳:“有什么结果?他老是那句话:等赵蝶衣回来再说!你说那个赵蝶衣真要是从新疆回来了,我们该怎么说呀?”
何尚文:“这个家一直是你掌的,艺兵这事就看你怎么办了。”
吴金芳:“唉,儿子大了,我管不了了!”
吴金芳叹气:“艺兵这孩子从小很听话,怎么现在这么倔呀?死犟活犟的!”
何尚文:“艺兵从小最听你的话,你再多跟他说说!”
吴金芳:“唉,就差没磨破嘴皮子了!还要说多少遍?”
何尚文:“不管你怎么说,也无论说多少遍,主意都不能改变。”
吴金芳长吁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劝说儿子,谈的次数太多了,每次又都是那么不愉快。
午饭后,何艺兵带着赵蝶衣来到了南王中心小学。
卢剑青正在一个人弹琴,他见何艺兵来了,还带着一个陌生姑娘,猜想一定是赵蝶衣,连忙起身迎接。
何艺兵对赵蝶衣说:“这是我以前中学时的同学,叫卢剑青。”
赵蝶衣就对卢剑青说:“你好!”
何艺兵正要把赵蝶衣介绍给卢剑青,卢剑青说:“不用介绍了,一定是赵蝶衣吧!”又对赵蝶衣说:“艺兵经常向我提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呀!快请坐吧!”
卢剑青开始忙着给他俩倒茶水,何艺兵对赵蝶衣说:“剑青的琴弹得实在好,我都已经拜他为师了。”
赵蝶衣赞赏地说:“噢,我刚才都听到了,他弹得是很好。”
卢剑青对赵蝶衣说:“艺兵的琴也弹得不错,他弹的《敖包相会》比我弹得好多了,他还说,等你回来了弹给你听呢!”
赵蝶衣对卢剑青笑了笑。
何艺兵问卢剑青:“哎,剑青,你上次说的,你跟那位姑娘的事,最近怎么样了?”
卢剑青说:“早已经pass了。”
何艺兵说:“是不是就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财礼钱的事说不到一块儿?”
卢剑青说:“可以这么说,人家非得要按当地的风俗来,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听说那姑娘后来谈上了一个西安的生意人,她也不打算再呆在那所小学里,要跟那个人到西安去做生意。这也难怪,‘人往高处走’嘛,谁不愿意找个经济条件好一点的?谁不愿意找个大城市里的人一起生活?”
何艺兵听了,说:“pass就pass了,说不定你还能找一个比她更好的。”
卢剑青又招呼赵蝶衣说:“快喝水!”
何艺兵心想,连卢剑青也这么认为,城里的一切都比乡下好,也许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这么认为的。农村人所谓的“人往高处走”,就是想方设法地过上城里人的生活。这种城乡之别,已经深入到了许多人的心里,也无怪乎自己的母亲吴金芳,坚持反对他和赵蝶衣的事。母亲苦口婆心地对他讲述自己以前在农村所经历的种种磨难,语重心长地劝说自己跟赵蝶衣断绝关系,或许正是缘于此因。社会在前进,经济在发展,一切都在改变,为什么人们心中的陈旧观念,却还是那么根深蒂固?
离开龙山中学以后,何艺兵再也没有走过从南王镇到龙山镇的那条公路。今天,他重踏旧辙,骑上自行车,经过龙山镇,送赵蝶衣回双桥镇去。
走在上中学时曾经三年里多次往返过的这条路上,何艺兵不禁回忆起了当年的许多往事。在那三年的时光里,他心中始终装着的赵蝶衣,今天就坐在自己身后的车子上。想到自己当年对赵蝶衣的那种萌动渴望之情,此时,他心中涌起一种幸福而又满足的欣慰。他们谈论着当年上学时那段难忘的经历,不知不觉地,就已经过了龙山镇。向西再走二十里路,就该到双桥镇了。
双桥镇北边有一个大土坡,从大坡下去再向西走,就是何艺兵跟赵蝶衣当年漫步沙川河之后,回到赵蝶衣家里的那条路。
走到大坡上边时,何艺兵下了车子,赵蝶衣也跟着下来了。
何艺兵说:“好了,你自己回去吧!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快往回赶!”
赵蝶衣心里有点不舍得何艺兵离去,她说:“都到家门口了,还不到家里去坐坐!”
何艺兵说:“不去了,再去坐天就黑了,我们学校也快放寒假了,等放了寒假,我再到你家里来,看看你爸你妈。”
赵蝶衣说:“那也好,你赶快回吧,路上小心点!”
何艺兵深情地看着赵蝶衣,他实在不想离开自己心爱的人,好像生怕这一别,又要等几年才能相见,生怕自己会再次掉进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相思的苦海之中。
何艺兵撑好自行车,走近赵蝶衣,默默不语。赵蝶衣也静静地凝望着何艺兵,三年来那尽由相思而起的孤独、寂寞、惆怅、忧伤,霎时一齐涌上心头,她只觉得鼻子一酸,两眼湿润了起来。
就在何艺兵情不自禁地张开两臂的时候,赵蝶衣也同时张开了两臂,她身子向前一倾,俩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任凭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
何艺兵说:“好了,蝶衣,你别难受了,我会时刻想念你的,就象从前一样,一有空我就会来看你的!”
赵蝶衣把贴在何艺兵胸前的头抬起来,又把昨天去原口乡时自己围给何艺兵的围巾,细心地给他围好,揉了揉湿润的眼睛,说:“我走了,路上你小心!”说罢,她慢慢地转过身,向大坡下面走去。
何艺兵久久地伫立在大坡上边,一直目送着赵蝶衣远去,直到赵蝶衣的身影消失,他才转过身,推起自行车。
就在何艺兵转身要上车子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路边停着一辆三轮车,便不经意地朝三轮车旁边的主人脸上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人正在对着自己发笑。他又下意识地仔细看了看那个人,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面孔!
“哎呀,齐登科,怎么是你?”何艺兵不禁喊了起来。
齐登科还在笑。
何艺兵这才感觉到,齐登科莫非看到了什么,他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齐登科,你笑什么?干嘛不说话?”何艺兵还想掩饰自己刚才跟赵蝶衣在坡上的情景。
齐登科说话了:“我已经在这站了多时了。”
何艺兵似乎明白了什么,说:“你看见刚才那个人是谁了?”
齐登科说:“咱们班的宣传委员,赵蝶衣。”
何艺兵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们搭话?”
齐登科还在笑,说:“我怕打扰你们。其实你们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见了。你们骑着车子在前面走,我一直在后面跟着。”
何艺兵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了,说:“你这人真怪!大家都是同学,好几年不见了,也不说在一块唠几句,还跟在别人后面。”
齐登科说:“我这不是等着你嘛?等着跟你说说话呢!”
何艺兵看了看三轮车,问道:“你现在忙什么?”
齐登科说:“没忙什么,这几年一直呆在家里,这不,刚买了个三轮车,想帮人拉拉东西,先这么混着。你呢?上班了吧?”
何艺兵说:“那算上什么班呀,我就在我们南王高级中学教书,感觉也不是多好,走着看着,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干别的。”
齐登科说:“听同学说,你家搬到县城里去了,不知道那儿的事情好做不好做?”
何艺兵问:“你指的是什么?”
齐登科说:“就象我蹬三轮车,城里人买卖东西,搬家之类的,是不是零碎活儿多一点儿,我想到城里去混几年,你看行不行?”
何艺兵说:“当然行了,你要是到了西山县城,就去找我,我家暂时住在档案局。”
齐登科说:“那好,到时候你可要多帮帮忙啊!”
何艺兵说:“没问题,只要能帮得上你。”
齐登科说:“时间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
何艺兵说:“好,等到了西山县城,咱们再见!”
齐登科蹬上三轮车走了,何艺兵也赶忙骑上车子前进了。
何艺兵心里总在回思着齐登科的话,觉得他还象原来上学时那样,喜欢捉弄人,又不禁为自己与赵蝶衣刚才在大坡上的举动而自言自语了一声:“唉,怎么偏偏遇上他了!”本来,时隔几年巧遇老同学,是很令人高兴的事,然而在那种场面下,齐登科以那种方式与他相见,他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自在。尽管自己与赵蝶衣的事,是青年男女之间正大光明的事,但是让一个很熟悉他们的人,像看电影一样,把那些缠绵的情景尽收眼底,他心里到底还是觉得怪怪的。幸好当时赵蝶衣走了,要是两人同时发现齐登科一直在注视着他们,真不知道会多么令人难堪!
天渐渐黑下来了,黄昏的雾霭又开始升腾起来。何艺兵绕过龙山镇,开始驱车向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