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年的高中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临近毕业之际,同学们在紧张的复课之余,都纷纷留赠,依依惜别。
一向喜欢恶作剧的齐登科竟也有点惋惜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下个月就要高考了,真不敢想呀!”
冯振元接过齐登科的话:“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就去学做生意,想办法赚大钱。”
林茂森也插嘴道:“那有什么出息?我可不像你,我要是落榜,还要再复读,明年继续靠,一定要靠上自己理想的大学!”
班长许志勇走进教室:“大家收拾准备一下,待会儿到操场上去拍毕业集体照!”
教室里的人欢呼起来:“好!照相喽!照相喽!”
教室里的人一阵忙活儿。
李翠香整理好一沓书本,看看坐在不远处座位上写东西的何艺兵,拿起书本,走了过去。
李翠香鼓起勇气对何艺兵说:“何艺兵,这么用功,看来非得要考重点名牌呀!”
何艺兵抬头笑了笑:“不管什么大学,只要能考上就很不错了!”
李翠香把拿在手里的一沓书递给何艺兵,说:“何艺兵,我这几本复习参考书,留给你吧,你一定用得着!”
何艺兵没有接书,差异地看着李翠香:“那你……?”
李翠香说:“高考竞争这么激烈,我看我的希望不大,就连预选都没有把握,还是留给你吧!”
“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不是,我是很实际地看待自己!希望明年经过复读,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
何艺兵看看李翠香手里的书:“那好,高考结束后我一定还你!”
何艺兵接过李翠香递过来的书,摩挲了两下,很是珍惜和感激。他并没有注意到,李翠香始终在注视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深情。
一会儿,大家带上凳子,来到操场,把凳子整齐地摆放在一起,排成三排。学校领导和全体带课老师都被请来前排就坐,女同学有一部分蹲在老师前面,一部分坐在校领导和老师的两边,男同学紧挨着在后面站立,还有一些大个子的男生,站在后排的凳子上。谁也不再大声喧哗,只等着摄影师调整好镜头,然后再按动快门,留下这难忘的瞬间。
何艺兵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身边的老师和同学,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前方的摄影机上。他看见摄影师一会儿调整摄影机,一会儿又走到人群跟前来,摆正他认为不太合适的同学的姿势,一会儿让大家身子靠紧一点,一会儿又让大家朝他所在的地方看。他觉得摄影师的举动很有点滑稽,心里想笑,但没有笑出声来。
此时,他心头升起了一股复杂的感情。他想:再过几天,这些朝夕相处、终日为伴、共同生活学习了三年的同学就要各奔东西了,谁也说不准下一步该去向何处,更难肯定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大家珍惜同窗友谊,同学友情,在此合影,但拍张照片,就能留得住以往的生活吗?这也不过是聊以自我安慰罢了。龙山中学的生活和经历,也只能暂时浓缩在这张照片上了。还有那个给了他思想感情上很多骚动和心灵深处很多长久回忆的赵蝶衣,以后再也不能和她同在一个学校里生活,同在一个教室里学习了,只能从照片上寻找流逝的岁月和以往的记忆。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又开始在前排的女生中寻找赵蝶衣的身影。此时此刻,他越发感觉到赵蝶衣的美好、纯真、可爱、可亲,越发感觉到赵蝶衣的可望而不可即。
何艺兵还没有从自己的心绪中回到眼前来,只听见摄影师喊了一声:“注意了——”,紧接着便是“喀嚓”一声响,全体同学和老师的身影,已经合在一张胶片上了。
拍完毕业照以后,同学们又回到教室里。
这时,只见赵蝶衣抬高嗓门说:“请大家安静一下,班长有话对大家说!”
班长许志勇像是发表演说一样:“咱们眼看就要长久地分手了,以后相聚,还不知道哪年哪月,现在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咱们是不是到校外去搞一次小野游,全当是毕业庆典活动,大家说好不好?”
齐登科第一个大声响应了:“好,我举双手赞同!”
又有人同意了:“大家都听班长的,对不对?”
赵蝶衣也在一旁对几个女生说:“这个主意不错,也算是大家的一次联谊活动。”
几个男生跟着活跃起来:“说走就走,马上行动!”
许志勇又说:“请大家稍安勿躁,我还得去请示一下杨老师!”
几个男同学耐不住性子了:“快点去吧!抓紧时间!”
许志勇跑去向班主任请示。杨老师考虑了一下,想到同学们平日学习的辛苦,又想到大家马上就要毕业,为了不让同学们失望,便说:“那你们快出快回,就集体在校外溜达一会儿,下午按时回校上课。”
“没问题!我们都快成人了,能把握轻重和分寸,杨老师,你就不用去了!”许志勇见杨老师很顺利地答应了,满心欢喜地说。
“那就全盘交给你负责了,要特别注意安全!记住了没有?”杨老师再次叮咛说。
“放心吧,杨老师!”许志勇一边答应着,一边转身向教室跑。
“一定要注意安全!”他听见杨老师还在叮咛。
“知道了,杨老师,你放心吧!”许志勇回头大声说了一句。
于是,大家简单地准备了一下,收拾好教室里的东西,有的同学还带上钢笔和日记本,一同出了学校。
正是麦黄待收的时候,田地里一派丰收在望的景象。看不见布谷鸟在什么地方,只听见它阵阵欢快的“布谷布谷”声,它在向人们报告收获的喜讯。成群的麻雀,在一片一片沉甸甸的谷穗上空来回盘旋,时起时落,它们不劳而获的举动,难免让人感到厌烦。天上的白云,在漫无边际的四处飘荡。远处的群山,连绵起伏,风光依旧。前方传来砖瓦厂机器那“哐啷”“哐啷”的轰鸣声,砖窑上空冒着浓密的黑烟。回望夏日里的龙山镇,掩映在一片根深叶茂的古槐巨桐之中。
这是一条大家并不陌生的小路。三年来,同学们春天踏青,夏天散步,秋天观收成,冬天打雪仗,有过很多欢乐的时光。路边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留下了大家高中时期和青春时代的足迹,带给大家许多甜蜜美好的回忆。如今,大家就要别它而去,一切都让人感到格外亲切。这条平日里无人时十分宁静的小路,此刻,因为一群少男少女的经过而立即沸腾了起来。
大家又说又笑,成簇地在小路上漫步前行。
走到一片棉田旁边时,齐登科突然看见离小路十多米远的棉田里,有一株高草。谁也说不上来这草真正的名字,但大家都知道,它所结出的形如豌豆的果实,特别好吃。农村的孩子都习惯叫它“黑豆豆”,在这个时节下地干活或割草,都希望能碰上它,一饱口福。何艺兵和他的小伙伴们,小时候曾经常到棉花田里或玉米地里去找过它。今天看到它,可算是个意外的收获。
齐登科左右看看,见没有农民在场,就快速跑了过去。还真不负他所望,那株高草上结满了成串成串的黑豆豆,而且大多数已经成熟。他使出浑身的劲儿,把那根高草连根拔起,又快速走出了棉田。
齐登科把高草举在手中,大声说:“来,我请客,给大家品尝几个野葡萄!”
话音未落,已经有一些男同学拥上前去抢夺了。几个人拽着草蔓,边吃边摘,吃了几口,便都又放手离开了。
一些女同学也停下脚步,在一边看着,笑着。
齐登科本来想用这意外的收获,来讨好离他不远的那几位女同学,把野果分给她们,没想到被这几个蜂拥而上的男同学,“三下五除二”就抢光了,剩下的只是绿色尚未成熟的、吃起来又苦又涩的零星几个。除此之外,就是被揉抓得破败不堪的枝叶,丢弃在路边。
见此情景,齐登科十分扫兴地说:“抢什么抢?好像我不给你们吃一样!”逗得周围的同学都大笑起来。
同学们发自内心深处的笑声,那么爽朗,那么开心。大家在笑声中继续向前漫步。
大家正走着,忽然,只听得“啊呀——”一声大叫,那个叫李翠香的同学在大叫的同时,几乎蹦了起来。
大家仔细看时,只见一只土灰色的野兔,从她身边两三米远的麦田里,“噌”地一声蹿出来,疯狂地向对面的庄稼地里跑去。
有几个男生连忙大喊:“兔子,快追!”并随即迅速地向着野兔逃窜的方向追过去。
追了几十米远,眼看着野兔已穿过一片空地,就要钻入对面的棉田里,又有人大喊:“截住!快截住!”
前面的几个男生也分散开来准备对野兔进行包抄,齐登科更是快步如飞。大家围追堵截,一阵忙乱,但到底还是没有追上,野兔已经十分惊慌地钻入了对面的棉田里。大家跑到棉田跟前野兔钻进去的地方,四下里找了一阵,到底没有找见踪影,只好扫兴地转过身来。有几个人还不住地在叹气:
“唉,干什么嘛!这么多人都没追上,真是……”
“我家的‘四眼’(狗名)要是在这儿,它肯定跑不了!”
“一顿美餐,又泡汤了!”
何艺兵没有参与抢吃黑豆豆的哄闹,也没有参与对野兔的包抄行动,他在人群中寻找着赵蝶衣的身影,想跟她说几句毕业前道别的话。
当同学们走到何艺兵和赵蝶衣曾经巧遇的那片果园旁边时,许志勇喊道:“大家在这儿休息几分钟吧!”
于是,同学们席地而坐,原地休息起来。
树林长得十分茂密,桃子已经有鸡蛋那么大了,但尚未成熟。虽然无人看管,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去动手采摘。
此时的何艺兵,难免有点旧地重游,触景生情的感觉。他想起了两年前的春天,在这里与赵蝶衣巧遇的情景。那是一段多么美好深刻的记忆啊!曾经多少次在他的心头重现。如今,就要长久地离开这个地方了,岁月不会停步,时光不会倒流,一切只能再去回忆,永远的回忆。而那个令他永远回忆的人,现在就在身边的人群里。
何艺兵回过头,看见赵蝶衣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他又看了看周围众多的同学,顾不得人多,还是鼓足了勇气,向赵蝶衣身边走去。
“累了吧?”他开始对赵蝶衣说话了。
赵蝶衣抬头看着他:“不累,就是有点热。”
何艺兵有言直吐:“还记得前年春天,我们在这儿相遇的那一次的情景吗?”
赵蝶衣把头转向果园,说:“怎么能不记得?你对当时的景色还有一段赞美呢!”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呢?”何艺兵有意问了一句。
赵蝶衣又把头转向何艺兵,也故意微笑着说:“怎么说的,你自己都记不起来了,我怎么能想不起来?”
“我虽然把自己说的记不大清楚了,可我把你说的话却记得很清楚的。”何艺兵说。
赵蝶衣稍加思索地说;“那你想想看,能不能把你所说的,和我所说的都写下来,留在我的日记本上,也算作是毕业纪念?”
何艺兵想:她让我留笔作纪念,无疑是真心所想。但要说她不记得两人曾经所说的对春景的赞语,似乎并非真意。她既然记得那次巧遇的情景,那么当时两人对春景的赞语,她未必就不记得。再说,她现在说话的表情,好像也在暗示自己,她并非不记得。于是,他就顺势说:“也好,把你的日记本给我吧!”
赵蝶衣从衣兜里掏出日记本,递给何艺兵,说:“最好也能写一点今天的情景。”
何艺兵一边接过她的日记本,一边拿出自己的钢笔。他蹲下来,想了想,就开始动笔了:
当我们毕业的时候,
夏花灿烂,
云霞满天,
愿我们记住这人生道路上,
美好的时刻!
写完之后,他站起来,把日记本还给赵蝶衣,诡秘地说:“我只记得这么多了,这样吧,回头想起来时,我再写给你,行吧?”
赵蝶衣接过日记本,不觉微微笑了笑,她看了一下何艺兵,眼含留恋和赞赏之情,说:“你真忘了当时我们的小赞美诗?这样吧,我试着写出来,你看对不对?”说着,她把自己的日记本又翻了一页,取出笔来,写道:
虽然我们并不完美,
但生活又总是那么美好,
友谊,
未来,
你说呢?
赵蝶衣又把日记本递给何艺兵,说:“你看吧!是不是这个?”
何艺兵看了看日记本上所写的文字,又惊讶地去看赵蝶衣,他发现赵蝶衣正微笑着用两眼注视着自己。当他的目光同赵蝶衣的目光相遇时,他实在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写得真好!这张纸就留给我吧!好不好?”何艺兵用一种请求的语调说。
“当然可以,那本来就是写给你的。”赵蝶衣说。
何艺兵把赵蝶衣所写的那一页,小心翼翼地撕下来,折了两下,装进了自己的上衣口袋里。
何艺兵和赵蝶衣的这一切言行,都被站在一旁的李翠香看在眼里。李翠香一直目睹着何艺兵的每一个举动,心中涌起一丝少女难言的失落之情。当她发现何艺兵自始至终并没有留意自己的存在时,便轻轻地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把久久停留在何艺兵脸上的目光移向了远方的田野……
片刻,李翠香又猛然把目光转向赵蝶衣,看着赵蝶衣正在收起装好的日记本,她多么想知道何艺兵在那上面写了什么!同时,心中又莫名地生出一股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的复杂心情……
“大家继续前进了——”许志勇的一声命令,打断了何艺兵和赵蝶衣的留赠情景,也冲散了李翠香纷乱的思绪……
大家又沿着小路,继续向前漫步。
许志勇又喊道:“大家一起唱支歌,好不好?”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说:“好——”
于是,赵蝶衣起了个头,大家高声唱了起来:
也许你没留意,
你也许不相信,
有多少人羡慕你,
羡慕你年轻。
这世界属于你,
只因为你年轻,
你可得要抓得紧,
回头不容易。
你可知道什么原因有人羡慕你,
只因为他们曾经也年轻,
你可知道什么道理有人嫉妒你,
只因为他们不能抓得紧。
趁你还不需要翻来复去考虑又考虑,
趁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叹气,
趁你还没学会装模作样证明你自己,
你想什么什么就是你。
嘹亮的歌声,在夏日的田野里,久久回荡……
多么难忘的中学时代!多么难忘的欢乐记忆!
何艺兵合上影集,又从毕业纪念册里取出那张纸条,那张从赵蝶衣日记本上撕下来的,留有赵蝶衣笔迹的纸条,再度陷入了久久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