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径澜仍旧从容淡定。
“孟总请说。”
孟智郴重新坐回椅子上，笑容玩味看着程径澜，说：“程总还记得将我腿打断那天我提的条件吗？”
学狗爬，叫孟智郴爸爸。
程径澜抬眉迎着孟智郴的目光，淡声道：“记得。”
孟智郴嘴角笑意加深，眼神依旧阴沉沉：“我的条件还是这个，只要程总办到了，过往恩怨，我们一笔勾销，如何？”
“没问题。”
程径澜爽快应下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随手搭在椅子靠背上，将椅子拉开，干净利落当着孟智郴的面跪了下来，然后双手撑在地上就那么慢慢爬到了孟智郴面前。
乐毓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神色并无异样。
反倒是一旁的蒋慕周露出几分惊讶和兴味。
于一个男人而言，尊严可谓是大过天的，可在程径澜这儿，这尊严似乎不值一提。
倒是小瞧程径澜了。
至于孟智郴，刚看到程径澜跪下那一刻他心里的爽到达了巅峰，可转瞬又降至谷底。
因为他在程径澜身上并未看到被他踩在脚下的狼狈卑贱。
程径澜似乎全然不在意，反而显得他像个小丑。
程径澜停在孟智郴面前，问：“孟总可还满意？如果不满意，我可以再爬一圈，直到孟总满意为止。”
孟智郴脸上那点儿笑又消失了，整张脸阴沉得可怕，讽刺道：“程总还真是放得下拿得起放得下啊，爬就不用了，不过‘爸爸’还没叫呢！”
话音落下，忽然间，一行人闯进了包厢。
“让他叫你‘爸爸’，你配吗？”
薄亦淳冷着脸，疾步走到程径澜面前，抓着他的手臂拽他起来，声音几乎是颤抖的：“程径澜，你就非得这么作贱自己是不是？这种人值得你跪吗？”
薄亦淳未能将程径澜拽起来，反倒被程径澜挣脱将薄亦淳推正开。
漠然道：“这是我的事情，跟你无关。”
薄亦淳只感觉心脏被密密麻麻的针扎着，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她转头看了眼桌上稳坐着的乐毓，诘问道：“你不是爱他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跪这种垃圾来折辱自己？”
这话无异于当众往孟智郴脸上扇，他脸色当即变了几分，“薄小姐，别以为我给薄家几分面子，你就可以爬到我孟智郴头上拉屎了，这里是南城，不是你们江城！至于折不折辱，薄小姐说了也不算，得看程总心里怎么想，我又没逼着程总学狗爬，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听到“学狗爬”三个字，薄亦淳眼眶瞬间红了，不敢置信低下头又看向程径澜。 “小孟总。”跟着薄亦淳一块过来的江娅走上前来，“今天的事情，不如给我个面子，就到此为止如何？”
孟智郴和江娅对视了片刻，“江小姐既然开口了，面子自然要给。行吧，程总，‘爸爸’就不用叫了，我呢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我们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说罢，他起身亲自将程径澜扶了起来，“程总快请起，再跪下去，我看薄小姐该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了！”
程径澜站起身，仍旧未因孟智郴突然改变主意而生波澜，神色仍旧平稳淡漠。
“孟总说笑了。”
孟智郴勾了下唇，吩咐服务员又拿了个酒杯过来，亲自倒满两杯酒，一杯塞进程径澜手上，“程总，生意的事情，我们择日详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有利可图，一切好说。”
程径澜与孟智郴碰了下杯，两人一口闷了。
之后，程径澜并未久留，与薄亦淳、江娅先行走了。
乐毓和蒋慕周留下，陪孟智郴继续用餐。
蒋慕周吃了口菜放下筷子，睨向孟智郴，说：“孟总心胸是真宽广，蒋某佩服，要是谁打断了我的腿，我非得让他双倍还回来。”
孟智郴笑着和蒋慕周对视了眼，冷哼了声，然后又意味深长在乐毓身上转了圈，“论心胸宽广，怎么也比不上蒋总，要是谁敢碰孟智郴的女人——我弄死他！”
说罢，孟智郴话风一转，似笑非笑道：“不过，乐小姐倒是挺决绝的。”
“你当初为了她打断了孟智郴的腿，因为她坐牢，可她有一点在乎你吗？”
薄亦淳哭着控诉道。
程径澜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像是没听到薄亦淳的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薄亦淳拉住程径澜的手，“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只有我，只有我在乎你的尊严，在乎你的一切！你为什么就看不到我对你的好！”
程径澜眉头微蹙了下，他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声泪俱下的薄亦淳。
“我不需要你对我好。”
他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情绪，“薄亦淳，一开始我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我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更不会喜欢。所以，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类似的话程径澜以前也说过。
那是大二，薄亦淳第一次跟程径澜告白的时候，就在南大的实验楼下。
告白之前，她隐约听到些消息，说程径澜似乎有女朋友了，她寝食难安，于是终于故意勇气找程径澜当面说清楚。
她以为程径澜听到自己的告白应该会很高兴。
毕竟在学校追她的男生很多，她长得漂亮，家世又好，程径澜没道理会拒绝自己。
周围的朋友也这样说。
所以，她信心满满去了。
那天南城在下雨，十一二月还是有些冷，她在实验楼外从下午五点半等到了晚上九点半。
终于，程径澜从实验楼出来了。
可是出来的不止程径澜一个。
程径澜是和乐毓一起出来了。
他们撑着一把伞，乐毓被程径澜搂在怀里，小心呵护着，舍不得让她淋到半点雨。
那个画面，狠狠刺痛了薄亦淳的眼睛。
至此，薄亦淳也明白过来了，程径澜的女朋友就是乐毓。
可她前几天还找乐毓打听过程径澜的消息，乐毓却什么都没跟自己说。
那一刻嫉妒和恨意在胸腔里滋生，薄亦淳在想，也许只要让程径澜知道自己喜欢他，或许他就会舍弃乐毓选择自己。
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比起乐毓都是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所以，薄亦淳走了上去，挡在了程径澜和乐毓面前，跟程径澜说：“程学长，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给我几分钟时间吗？”
程径澜那时看她的眼神很冷淡，就跟现在一样。
薄亦淳突然觉得程径澜很有可能会当面拒绝自己。
但乐毓先开口了，“我去前面等你。”
程径澜点了点头，把雨伞塞进了乐毓手上，等到乐毓走远后，程径澜才将目光落在薄亦淳身上。
“你想说什么？”
语气还是冷冷的，像是对薄亦淳想说的话完全不感兴趣。
薄亦淳心里突然开始没底气，半响后，才豁出勇气说出口：“程学长，我喜欢你。”
程径澜当时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但也没因为薄亦淳的话有丝毫波动，只是冷漠回道：“我不喜欢你。”
干净利落，不留丝毫余地。
薄亦淳没想到会被拒绝的这么干脆，怔愣了许久，见程径澜要走，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他的外套衣袖。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薄亦淳想不明白，全然没了理智：“是不是乐毓跟你说了些什么？程学长，你别信她的话，她就是个没有爸爸的私生女，她嫉妒我，所以只要我喜欢的东西，她都要跟我抢跟我挣，你不要中了她的计！”
程径澜当时看她的眼神很冷，还生出几分不耐烦的厌恶，“我不喜欢你跟她没关系，只是不喜欢你。”
怎么会没关系？
没有乐毓，程径澜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一直到今天，薄亦淳仍旧是这么认为的。
也许，只要这个世界没有乐毓这个人，那么程径澜就会喜欢她，永远属于她了。
薄亦淳紧紧抓着程径澜的手，“我说过的，我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我只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只要永远留在她身边，只要乐毓消失，那么程径澜迟早有一天会爱上她的。
-
乐毓、蒋慕周跟孟智郴在餐厅门口分开，双方各上了辆车离开。
上车后，乐毓看了下手机消息。
几分钟前，梁素飞机落地江城，给她发消息报平安。
乐毓回了条过去，然后又看了下晏律师和薛承恩给她发的消息。
晏律师发消息过来主要是说开庭的事情，没几天时间了，问乐毓能否自己出庭。
乐毓还滞留在南城，有些事还需要弄清楚，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的。
乐毓给晏律师回：【我在南城，暂时回不去。】
晏律师很快回了消息过来：【好的，那明天找个时间我们把相关材料再对一遍。】
乐毓：【好。】
回完晏律师消息，乐毓又点进薛承恩的对话界面看了下，薛承恩接连给她发了好几条。
乐毓没回，打算待会儿回到酒店给薛承恩打过去。
收起手机，旁边蒋慕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阿毓，程径澜当着你的面给人当狗，你就真没一点感觉吗？”
乐毓没理蒋慕周的话，将视线转向窗外。
蒋慕周戏谑笑了声：“我以为你多爱他呢，哈，也不过如此。”
到了酒店。
蒋慕周陪着乐毓下车，又跟着乐毓上楼，到了房间门口，乐毓开门进去，眼看着蒋慕周要跟着入内。
乐毓将他挡在了门外，“如果不想跟上次一样，就把你的脚收回去。”
刚迈了条腿进去的“蒋慕周”，脸色瞬间僵住，迎着乐毓的目光对视几秒，又把腿收了回来。
他抬起手臂靠着门框，微微低下头看向乐毓，“阿毓，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毕竟，这么多年都没人发现过，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生出错觉，分不清他跟另一个“蒋慕周”是谁跟谁。
可乐毓却能一眼分辨出来。
乐毓没回答“蒋慕周”的话，只是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
蒋慕周倾动嘴角冷笑了下，站直身体转身走了。
一个小时后，蒋慕周又一次出现在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十数秒后，门从里面打开。
乐毓洗完澡，穿着浴袍，头发半干半湿披在肩上。
她目光在蒋慕周脸上停了一瞬，问：“有事？”
蒋慕周晃了下手上拎的烤串，“我买了烤串，一起吃点？”
乐毓看了眼，侧了下身体，让蒋慕周进来。
蒋慕周将烤串放在桌上，打开包装袋，烤串的味道瞬间在房间里蔓延开。
乐毓皱了下眉，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然后才走到蒋慕周对面坐下。
蒋慕周递了串烤蘑菇给乐毓，“尝尝，你那晚带我去的那条巷子买的。”
乐毓没接：“我不吃。”
晚上虽然没吃多少，但乐毓对烤串没什么兴趣。
她开门见山：“为什么接近孟智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