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赵元驹是个爽快的人，决定不跟学妹一般计较。
他招来服务员，点了杯全糖的拿铁，然后咬着吸管，跟乐毓有一搭没一搭地叙旧。
聊了会儿后，赵元驹突然有些犹豫，安静了数秒，轻咳了声才装作若无其事问了句。
“学妹，你知道老程出来了吗？”
乐毓点头，表示知道，再没说别的。
赵元驹一向拿不准乐毓平静外表下的真实情绪，斟酌着又问：“那你们……”
“我结婚了，你知道的。”
赵元驹点了点头。
乐毓结婚的事，他是一年多前才知晓的，要说不震惊，是假话。
他没想过乐毓会跟除了程经理以外的人结婚。
但事实就是如此。
乐毓垂眸，盯着面前已经凉了的咖啡，又说：“那你知道他也要结婚了吗？”
“啊？”
赵元驹的反应，明显比听到乐毓结婚了还要大，半响都是呆楞状态。
“你们这是……”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乐毓看向他：“他出来没跟你联系吗？”
赵元驹摇头，“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他提前出来了，他没跟我联系过，我倒是想联系他，但他联系方式都换了。”
赵元驹跟程径澜虽然不同学院不同专业，但巧合之下当过几年室友，算是程径澜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其实要拿到程经理现在的联系方式倒也不难，只是赵元驹觉得，程径澜既然将所有联系方式都更换了，或许是不想再跟以前的人和事有什么往来。
程径澜一直都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
赵元驹是乐毓少见的，还愿意聊起南城那些事的人，“学长也不必过于感慨，这些都很正常，时间已经过去三四年了，我们都变了。”
赵元驹沉默许久，长叹一声：“是啊，都变了。不过，学妹倒没太大变化，跟以前一个样。”
对这话，乐毓不置可否。
赵元驹喝了口咖啡，换了轻松话题：“对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雾城了？一个人来的，还是跟你家那位一起？”
“我妈妈是雾城人，陪她回来看看。”乐毓说。
“你妈妈？”
赵元驹又挺惊讶的，以前似乎没听乐毓提起过家人，“你们住哪儿啊，既然阿姨来了雾城，我找个时间请阿姨吃个饭呗。”
乐毓：“吃饭就不用了，她现在吃不了什么。”
赵元驹愣了下，“阿姨病了？”
乐毓顿了下，“肝癌晚期。”
赵元驹一下没话说了，想安慰乐毓几句，但看乐毓反应很平静，并不像是需要他的安慰。
可生老病死这种话题总是会有些沉重。
乐毓看出赵元驹的不自在，于是主动岔开话题：“我这次找你，是想问你点事情。”
赵元驹连忙收起沉重情绪，正色道：“你想问什么？”
乐毓：“雾城106事件详细情况，你清楚吗？”
赵元驹抬眸瞅了眼乐毓，“这个案件没在我们辖区，我没经手，不过倒是内部知道一些消息。你问这个干嘛？”
乐毓没打算瞒他：“去年联盟总共发生了四起跟雾城106相似的极端暴力事件。”
“这也还好吧……？”赵元驹语气有几分迟疑，“其实每年都有，只是或大或小罢了，好多都没爆出来。”
乐毓抿了下唇：“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赵元驹：“哪儿奇怪？”
“我说不上来。”乐毓顿了顿，“你能帮我弄一份106事件的卷宗吗？”
赵元驹迟疑道：“学妹，不是我不肯帮你，主要这个事情违……你该知道，警署的案件卷宗只有内部人才能查阅，有些机密卷宗，连我都看不了。”
当然，雾城106应该也算不上什么机密吧？
毕竟全联盟范围都知晓的事情。
乐毓也觉得自己这个要求过于为难赵元驹了，“抱歉，你当我没提过。”
赵元驹考虑了下，问：“你想知道哪方面的？虽然我不能把案卷直接给你看，但有些内容，我可以看了告诉你。”
乐毓想了想，说：“是否有精神病史，或者患有什么疾病，针对疾病的用药情况。”
其实根据网上官方公开的信息，并未提到雾城106事件嫌疑人以上情况。
“应该没有吧，我没听说过。”赵元驹仔细想了想，“我回头查一下，有消息了告诉你。”
乐毓道了谢，然后又从包里翻出一张折叠过的纸，展开后递给赵元驹，“还有件事。”
赵元驹接过纸，看了下a4纸上印着的图文，是一则寻人启事，失踪的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年。
失踪已有半个多月，失踪地点在沙石区那一块儿。
据他所知，那一块挺荒僻的，住那边的多是雾城周边城镇来雾城务工谋生计的，警署对那一块儿也管得少。
但赵元驹有些不解，“这是……”
“这是昨天一位阿姨给我的，失踪的人是她的儿子。”说到这儿，乐毓就停住了。
乐毓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找人这事，警署肯定比她有法子，也更有效率。
“我知道那边不归你们警署管，不过……”乐毓眼前又浮现起那位夫人伤心欲绝的模样，恳求道：“如果学长方便的话，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你这话说的，跟我客气什么？”赵元驹啧了声，“回去我立即帮你找人。不过，能不能找到，我就没办法保证了。”
乐毓松了口气：“学长肯帮忙，我就很感谢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赵元驹咧嘴笑，“好啊，我可等着啊！这次再鸽我，我就、就跟你绝交！”
乐毓笑：“好。”
跟赵元驹聊完，乐毓便打车回了半山腰的别墅。
蒋慕周不知何时回来的，陪着张妈妈在院子里慢慢散步，也不知说了什么，把张妈妈哄得很高兴。
乐毓远远看了片刻，没过去，径直进了别墅上楼，换了衣服往楼下走，就听到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乐毓停在旋转楼梯中段往下看。
“慕周哥，你来了雾城，一定要试试雾城的特色菜，我带了家里的厨师过来，他们可是全雾城最好的，比外面餐厅做的还要好吃。”
谭映姝介绍着带来的两名厨师，还有一行人将食材一箱箱往厨房搬运。
“那不是太麻烦谭小姐。”
蒋慕周背对着乐毓，看不见表情，不过从他闲散带笑的语气可以想想他此刻是什么表情。
谭映姝直勾勾看着蒋慕周，眼神中透着势在必得：“不麻烦，只要我乐意，就一点都不麻烦。”
乐毓不确定这个时候她要不要下去，但她又有些不放心张妈妈。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蒋慕周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倏然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阿毓。”他挑着嘴角，“偷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乐毓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想反驳，她没有偷看，但到底还是懒得开口。
谭映姝也看向了乐毓，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仔细看了会儿，才将眼前的乐毓和昨晚的联系起来。
谭映姝盯着乐毓一步步走下来，单从轮廓五官，似乎并无太大区别，但昨晚的乐毓还有些姿色，现在这个未免有些太普通了。
这种女人也配成为她的对手？
昨晚他们离开后，父亲谭明韩就找人去打听过，虽然费了几番周折，倒也知道了些信息。
蒋慕周和乐毓算是家里给安排的，并无什么感情基础，即便结婚好几年了，蒋慕周外面的女人也没断过。
而乐毓家世并不算显赫，在家里也不受宠，据说还是个没有生父的未婚子。
也不知道蒋家当初为什么要给蒋慕周挑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妻子。
但这对她而言却更有利。
一个没有竞争力的对手，想把蒋慕周夺为己有就容易的多了。
所以，再见乐毓，谭映姝有了准备，要比昨晚沉得住气。
只是眼神还是傲慢的，但并没有急于说些什么。
蒋慕周跟谭映姝站得很近，乐毓停在离蒋慕周一米有余的距离前，问：“张妈妈呢？”
蒋慕周答：“在房间休息。”
乐毓抬脚便要去看张妈妈，蒋慕周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拽入胸前，垂眸看着乐毓，“她刚睡下，不太舒服，有医生在房间照顾，你就别去打扰她。”
眼神带着警告。
乐毓勉强挣了下，没挣开蒋慕周的手。
谭映姝瞧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举止，有一种自己的东西，别他人染指的愤怒。
若是换做以前，她早叫人狠狠将乐毓教训一番了，让她生不如死。
“蒋太太就是这么待客的吗？”谭映姝冷眼盯着乐毓，“客人到了半天了，连一杯茶水都没有？”
“谭小姐想喝什么茶？”
乐毓正要开口，头顶上方就先一步响起蒋慕周的声音。
谭映姝一滞，冲蒋慕周笑：“都可以。我要蒋太太亲手给我泡！”
“那可不行！”蒋慕周淡淡看着谭映姝，“我家阿毓这手矜贵得很，可不是用来给人泡茶的。谭小姐要是喝不惯其他人泡的，不如回自家喝去，嗯？”
蒋慕周这番话语气并不重，轻轻徐徐，噙着笑，说得很是散漫。
谭映姝听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每个字每个音都在撩拨着她的神经。
没见蒋慕周之前，只觉得他空有副好皮囊，但好看的人她见得多了，她没觉得蒋慕周有什么特别。
所以，父亲母亲提出要她跟蒋慕周结婚时，她心里挺抗拒的，一方面抗拒被安排，另一方面她不觉得蒋慕周那样的花花公子配得上她。
可见了之后，她突然觉得那副好皮囊格外的勾人，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笑，就让人挪不开眼。
她以前从没遇到过蒋慕周这样的男人。
谭映姝压下心里的嫉妒，走上前，手指在蒋慕周胸口点了点，讥诮道：“看不出来，慕周哥还挺疼老婆的。”
蒋慕周拂开她的手，“老婆不就是用来疼的吗？”
谭映姝眼底浸着寒意，“慕周哥说的对。”
她也要蒋慕周这么对她，而且只对她一个这样。
谭映姝并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指挥厨师去厨房准备晚餐，然后径直走到沙发坐下，跟女主人似的，朝别墅佣人发号施令，让人给她上茶。
她指了指一旁的沙发：“慕周哥、蒋太太，别站着了，坐啊。”
乐毓挺抗拒跟谭映姝面对面坐着，感觉会很累。
但蒋慕周显然没打算放过她，搂着乐毓去沙发坐下。
不知是装模作样还是昨晚没休息好，刚坐下，蒋慕周就打了个呵欠，然后把头往乐毓肩上一靠，就神情倦怠的拿出手机玩，像是强撑着应付谭映姝。
“慕周哥看起来很累，昨晚没休息好？”谭映姝完全当乐毓不存在。
蒋慕周抬头看了眼乐毓，语气颇为暧昧：“这就要问阿毓了。”
谭映姝于是看向乐毓。
乐毓：“……”
无话可说。
毕竟昨晚蒋慕周又没在半山腰的别墅睡，谁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然而这话在谭映姝听来就挺暧昧的，很容易引起误会。
谭映姝很快转了话题，“慕周哥，你以前来过雾城吗？”
“没有。”
蒋慕周回答挺敷衍的。
谭映姝并不在意，“那待会儿用完晚餐，我带慕周哥出去转转，兜兜风？雾城晚上还是挺漂亮的，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我再叫一些朋友出来？”
蒋慕周似是来了几分兴致：“好啊。”
谭映姝也笑了，心里已然有了主意，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
厨师的动作很麻利，十来道菜，不到两个小事就好了，味道闻起来很香，色泽也很漂亮。
但不用尝，乐毓也知道比昨晚的那碗面还要辣。
张妈妈自然不能吃这些，乐毓找了别墅的管家，让她吩咐别墅的厨师单独给张妈妈弄了别的。
谭映姝倒是胃口不错，或许是饭菜和人都挺下饭的。
乐毓和蒋慕周都没吃多少。
饭后，谭映姝便提出要带蒋慕周出去消遣，话里话外都没提要带上乐毓的意思。
乐毓乐得轻松。
但蒋慕周又岂会轻易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