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但凡有点自尊心和傲气的，都该摆出架子和气势来，要谭夫人母女道歉，不管怎么说，也端着蒋慕周太太的身份。
不过，乐毓没有那样做。
她瞧着谭夫人，淡声道：“谭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让谭夫人愣了下，观察着乐毓的表情，并不像是那种怯懦怕事的人。
而是正如她说的那样，完全没将女儿谭映姝的话放在心上。
谭映姝反倒有种被无视，被乐毓不痛不痒的反应给刺激到了的不快感，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怒火郁结在胸口泄不出来。
偌大的雾城，谁敢让她受这种气？
谭映姝姣好的面容显得格外阴翳，她冷冷盯着乐毓，像是在考虑斟酌，过了数秒才盛气凌人说：“我要你跟蒋慕周离婚。”
饶是乐毓也曾见识过个泪人，但像谭家小姐这样的，倒还是第一次见。
看来确实是被宠坏了的孩子。
谭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行，她一把将谭映姝拽到跟前，沉声道：“再不把你的脾气收一下，就给我滚上楼去。”
“妈！”谭映姝想甩开谭夫人的收，没能甩掉，十分不耐道：“这里是雾城，又不是江城。一个蒋家而已，哼，何况蒋家又不是蒋慕周说了算，我们谭家有必要给他脸吗？”
语气明显的不屑。
有些话当着乐毓的面不好说，谭夫人欲言又止，余光瞥了眼乐毓，见乐毓视线转向了别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像是没听到谭映姝的话。
可谭映姝那话本就是说给乐毓听的，又怎么可能听不见。
谭映姝还要说什么，谭夫人眼神凌厉看了她一眼，厉声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谭映姝见谭夫人是真的动了怒，到了嘴边的话，这才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过，她心里也很不爽。
虽然她对那什么蒋慕周并无兴趣，但也只能是她甩蒋慕周，轮不到蒋慕周带着这女人登门给她难堪。
而这女人竟然还敢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谭夫人正想让谭映姝离开，她好再跟乐毓道个歉，至少把面子功夫做足了，不至于太失礼。
不想蒋慕周和谭明韩往这边走了过来。
蒋慕周瞧了一瞬冷着脸的谭映姝，而后又看了眼脸色有些僵的谭夫人，最后才看向安然坐着的乐毓。
玩味笑了下，问：“谭夫人，怎么了这是？”
听到声音，谭映姝才看向蒋慕周，二人视线交错了下，蒋慕周便移开了，谭映姝还肆无忌惮的盯着蒋慕周看。
“阿毓？”蒋慕周温柔唤了声。
乐毓回头，起身走到蒋慕周身旁。
转瞬的功夫，谭夫人面色已然恢复如常，她端着笑，语气惭愧：“之前不知道蒋小公子已经结婚了，原本想着蒋小公子跟我家小姝年纪差不多，都到了适婚年龄，便想让蒋小公子和小姝接触一下。刚才小姝口不择言，冒犯了阿毓，是我们做父母的不是，我代小姝向二位道歉。”
差不多？
谭映姝左右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跟蒋慕周差了七八岁，哪来的差不多？
“原来是这样啊……”蒋慕周勾着几分闲散笑，“道歉我替阿毓收下了，我家阿毓向来大度宽厚，谭夫人、谭小姐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说到这儿，蒋慕周刻意停顿了下，又瞧了眼谭夫人和谭映姝，继续道：“至于谭总、谭夫人的厚爱，晚辈只能辜负了，以谭小姐这样的姿容，定能觅得更好的。”
谭映姝想要说话，谭夫人拉住了她，先一步开口：“是我们考虑不周，待客失礼，让蒋小公子和阿毓见笑了。”
双方客气了一番，谭明韩出来打了个岔转了话题，气氛融洽聊了会儿。
乐毓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们聊的也不感兴趣，所以很少开口。
不知是否因谭明韩夫妇在，谭映姝话也少了很多，只一双眼睛目不错珠的黏在蒋慕周身上。
蒋慕周并没有在谭家待许久，瞅着时间差不多，便带着乐毓撤了。
谭明韩夫妇和女儿谭映姝送二人上车离开。
谭映姝望着远去的车尾灯，倏然道：“妈，我要蒋慕周。”
听到这话的谭明韩夫妇都不由看了她一眼。
谭夫人皱眉：“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吗？”
撮合谭映姝和蒋慕周的事，是谭家单方面的意思，一开始谭映姝没瞧上蒋慕周，抵触得很，所以今晚的宴会也拖着迟迟不肯下楼。
谭映姝说：“那是之前，我现在愿意了。蒋慕周跟照片和视频里看着不太一样，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够资格做我谭映姝的丈夫。”
谭夫人提醒道：“他结婚了！”
谭映姝无所谓：“结婚了又怎么样，不是可以离吗？是不是——”
她走到谭明韩身旁，搂着谭明韩的手臂晃了晃：“爸爸？”
谭明韩一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脸上慈爱，眼底却透着狠：“既然是小姝想要的东西，爸爸自然想方设法给你弄来。”
谭映姝笑了起来，“还是爸爸疼我！刚才妈妈还为了那个女人凶我，哼！”
谭夫人脸色仍有几分愁云，“你就宠她吧，迟早宠出祸事来。我看蒋慕周和那个乐毓，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谭明韩笑道：“我谭明韩的女儿，身份贵重，就该宠着。谁要是敢让我女儿受委屈，我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回去的路上，蒋慕周靠在座椅靠背上，握着乐毓的手把玩着，漫不经心问乐毓。
“谭小姐跟你说什么了？”
乐毓原本不想回答的，忽然想到什么，看向蒋慕周，说：“她要我跟你离婚。”
“啊？”
蒋慕周表情有些微诧异，然后失笑道：“看不出来，我魅力还挺大的，这都没见过面，谭小姐就如此钟意我了。”
乐毓：“……”
算了，当她没说。
蒋慕周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又问：“还有呢？”
乐毓转向窗外，没理他的话。
蒋慕周也不在意，自顾自道：“阿毓，你知道雾城权势最大的是谁吗？”
乐毓一怔，思索了下，说：“谭家？”
蒋慕周：“bgo！答对了，奖励你一个亲亲。”
他抬起乐毓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一个吻。
乐毓有些不耐，将手稍稍用力抽了回来。
但很快蒋慕周又把她的手握在了掌中，或轻或重的揉捏着，继续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你肯定也明白，所以，在雾城这段时间，我们得夹着尾巴做人。”
乐毓微蹙眉头。
“张妈妈那里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人。”蒋慕周看了她眼，又说：“不过阿毓你得好好配合我。”
乐毓：“你想做什么？”
蒋慕周不咸不淡说：“也没想做什么，只是谭家这条蛇不太好掌控，我想给雾城换一条而已。”
乐毓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是早计划好的，还是临时起意？如果我没来雾城呢？”
“部分计划，部分临时决定。至于你——”蒋慕周顿了下，“你来了，不是吗？”
前面的话乐毓勉强能理解，后面这句，蒋慕周究竟什么意思，就理解不了了。
车很快停在了做妆造的别墅。
乐毓解了安全带，并未第一时间下车。
蒋慕周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说：“我让秦严把张妈妈从酒店接过来了，在雾城这段时间，我们住这儿。”
乐毓这才跟着下车。
秦严将张妈妈安顿在了一楼的房间，还特地请了专业的护理医生贴身照顾。
乐毓推门进去的时候，张妈妈已经睡下了。
护理医生跟乐毓汇报了张妈妈这几个小时的情况，乐毓在张妈妈房间待了会儿才出来。
“饿不饿，我让人准备了宵夜，你要不要吃点？”
蒋慕周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着乐毓。
他换上了休闲服，深灰色卫衣搭配黑色长裤，光着脚踩在地上，很是随性的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乐毓还真有点饿。
她还是中午吃过东西的，晚上在谭家，只喝了点酒，什么都没吃。
乐毓问：“我房间在哪儿？”
蒋慕周指了指靠边上候着的人，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身上穿着工作制服。
她走上前：“毓小姐，我带您上去。”
乐毓的房间就在下午化妆的隔壁，而且和化妆、衣帽间等是相通的。
秦严办事很妥帖，乐毓的行李也一并从酒店拿了过来。
乐毓先把脸上的妆给卸了，换衣服的时候，才想起脖颈上戴着的项链。
她走到镜子前，又看了片刻，将项链取下来，放回绒布盒里。
再次下楼的时候，蒋慕周已经坐在餐桌前，正一口一口的嗦着碗面条。
旁边还放了一碗没动的。
见乐毓下来，蒋慕周指了指那碗没动过的，说：“尝尝，雾城的招牌食物。”
乐毓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尝了口，还没等咽下去，她就僵住不动了，不会儿，眼眶里冒出几分热气，雾蒙蒙的。
蒋慕周勾着坏笑，问：“怎么不吃？”
缓了会儿，乐毓才强忍着把嘴里的面给吞咽下去，只感觉瞬间从舌头到胃部都灼烧了起来，眼眶里的雾气更重了。
蒋慕周看了她几秒，起身去拿了瓶水过来，拧开瓶盖递给乐毓，“喝点冰水。”
乐毓接过水，喝了好几口，才冲散口腔里的灼痛感。
跟着，蒋慕周又唤来做饭的阿姨，说：“重新做一碗，不要放辣椒。”
阿姨很快重新煮了碗没有辣椒的面出来。
这边，蒋慕周那碗刚好吃完，于是他又伸手把乐毓吃尝了一口的面挪到面前，继续吃了起来。
乐毓愣了下，想说什么，最后又按下了。
见蒋慕周面不改色，一口一口吃着，有点好奇，问：“你不觉得辣吗？”
蒋慕周跟她一样，都是江城人，而江城人一般都是偏好咸甜口，即便吃辣，也都是很轻微的。
结婚三年，就乐毓所知，蒋慕周不是个喜欢吃辣的人，但似乎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好细那个什么都能吃，没什么挑剔的。
“有一点。”蒋慕周说：“不过还行，饿了也能吃。”
不知道的，还以为蒋慕周饿了十分半个月了。
乐毓敛了思绪，低头吃面。
面还没吃完，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蒋慕周掏出手机瞥了眼来电，抽了张纸巾擦干净嘴，然后才靠着餐椅接起电话。
电话是宋蕴绯打来的。
“慕周哥哥，你忙完了吗？”宋蕴绯问得有几分小心翼翼，声音听起来惹人怜爱。
“刚忙完，怎么，宝宝想我了？”蒋慕周尾音上挑，听起来有些轻佻，但又不轻浮。
宋蕴绯“嗯”了声，默了两秒，说：“慕周哥哥，你晚上过来吗？我一个人在酒店有点……害怕。”
“当然，我怎么舍得让宝宝一个人在酒店。”蒋慕周温柔道，“我四十分钟后到。”
听到这个回答，宋蕴绯语气明显轻快不少，“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蒋慕周便上了楼，不会儿，又换了身衣服下来，然后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半山腰的别墅。
翌日下午。
乐毓提前了几分钟到市中心的咖啡厅，学长赵云驹还没到。
她点了杯咖啡，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过往的行人。
市中心在长宁街以南，南北间，其实并不是完全没有往来。
长宁街以北的可以到南边的，但南边的却不能随意去去长宁街以北。
若是让人发现，有南边的擅闯北边，北边的可以以擅入私人领域让警署拿人，甚至可以自我防卫的理由，对闯入者出手，哪怕失手打残打死，都不受法律追究。
这是雾城的规矩。
乐毓也是早上听别墅的管家聊起的。
挺难以置信的。
乐毓正看着窗外走神，对面忽然坐下一个身影，笑嘻嘻冲她喊道：“学妹！”
乐毓看向赵元驹，脸上也染上几分笑意，“学长，好久不见。”
“唉，你还说呢！”赵元驹眼神生出几分幽怨，“上次我去江城约你吃饭，你都没答应我。”
乐毓解释道：“当时所里很忙，抽不出时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