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鸿文自校庆之后拒了所有拜帖,说是为晋升避嫌,实则坐观虎斗,不亦乐乎。
佣人引着严柏青去后院,那棵费大功夫移栽的玉兰树突然生病,呈衰败之势,孟鸿文披着外套,负手注视,一副悲戚场景。
“它活不了了。”严柏青立在他身后,语气寡淡,“砍了吧。”
孟鸿文顿了顿,“你倒心狠。”
严柏青掸了掸裤腿,“并非心狠,有舍必有得,您后院这么大的地儿,没了一棵玉兰,我派人给您修葺花园,犯不上神伤。”
孟鸿文无心同他打哑谜,转身坐在躺椅上,“我晓得你有孝心,该收拾的收拾了,该停手的,也停了吧。”
严柏青眉峰一挑,“此时收手,不是功亏一篑了?”
“省里最近看得紧,我不方便多出面,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我收手,璟言肯罢休吗。”他接过保姆递来的茶杯,漫不经心泼在玉兰树下,“他查了不该查的事情,我是为您着想。”
孟鸿文注视他,“那陈清呢。”
“陈清在我手里,我让她知道什么,她就会知道什么。”严柏青把手机搁在茶桌上,播放录音。
是陈清在市局声讨蒋璟言的那一段。
字字泣血。
孟鸿文笑出声,食指隔空点了点,“我真是小瞧严先生了,将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严柏青没理会这句打趣,“璟言不会在这件事上犯糊涂,这几年不惊动蒋仲易,是因为他知道那案子背后是别人,他也不会告诉陈清,说了,等同于把她置于危险之中。”
“你难道没想着为陈清讨个真相,博美人一笑,让她心甘情愿跟着你?”
“为当年旧案替罪的蒋仲易已经出现了,陈清来拜托我帮她对抗蒋家,在严家住下了。”
孟鸿文一愣,旋即大笑,“你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严柏青勾唇角,讳莫如深的表情,“不敢。”
“既然如此,璟言那儿,等舆论发酵几天,放徐静出去吧。”
他蹙眉,没搭腔。
孟鸿文抬头,“怎么?”
“您是于心不忍,还是顾念旧情?”
他面露不悦,鼻腔冷哼,“什么旧情!别忘了,你和他是师兄弟,我还是他的老师,非要搞得外界笑话吗!”
阳光刺破云层,后院亮堂,气温上升。
严柏青慢条斯理脱下外套,宛如翩翩君子,“我知道您顾及外界名声,可璟言失势,蒋仲易才能成为您的手下败将,原本省里那个位置您稳坐,他提了报告,横插一脚,您不担心吗?”
孟鸿文不说话了。
严柏青完全看透他的心思,继续戳向软肋,“您比我了解蒋仲易,他突然跟您争同一名额,难道是为了权力吗。”
孟鸿文突然挺直腰,神情凝重,“没错,老蒋意不在此,他最是清廉正直,是冲我来的。”
“您还要心慈手软,放过璟言吗。”
他静默数秒,乏力摆手,长叹气,“你看着办吧,但别逼太紧,璟言到底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两个学生争个你死我活,我如果什么都不做,传出去不好听。”
严柏青背对他,无声冷笑,“还有件事。”
孟鸿文眯眼审视。
“徐静把南红手镯押在钱庄,后续事宜,您最好别过问。”
“你要钱庄?”他笑得意味深长,“前不久,从我手里拿了两成势力,现在又要拿走钱庄?”
严柏青躬身斟茶,热气熏遮双目,“我是为了必要时候维护您的名誉。”
“柏青啊,你未免太心急了。”
他不辩解,注视茶水从壶嘴徐徐入杯。
孟鸿文没喝那杯茶,起身回屋,“等时机成熟,我的,就是你的。”
严柏青杵在原地,脸上没有任何不快。
良久,他端起晾温的茶,一饮而尽。
华眉在连廊处旁听完全程,亦步亦趋跟着他出门。
直到驶出庄园,她把持着方向盘,语气慎重到极点,“您提到钱庄,是触犯了孟老逆鳞。”
严柏青降下半扇车窗,有一搭没一搭叩扶手,“怎么说。”
“我是被孟老从钱庄里带出来的,他在里面付诸的心血您难以想象,从他把纪明尹藏在那里不难看出,钱庄是他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我才跟他讨要。”
华眉不解,透过后视镜打量。
严柏青似乎心情很好,凝望窗外,“老师为什么喜欢玉兰,你知道吗。”
“他没提过。”
“因为蒋夫人喜欢。”
华眉心一咯噔,缄口不语。
严柏青语调不疾不徐,“他可以四处移栽上好的玉兰树,但当树根烂了,有可能腐蚀后院土壤,他也是可以连根挖除,钱庄同样,他不仅要抛弃,还要甩到别人院里。你们只能看到他对钟曼玮的情深,对钱庄的重视,可那些与他自身的前途利益相比,不过寥寥残余罢了。”
“您怕他栽给您?”
他摩挲袖扣,笑意极浅,“老师还以为自己有多高明,殊不知璟言早晚摸出眉目,我讨要钱庄,老师会把持得更紧,恨不得全权做主,到那时,一切与我无关了。”
华眉倒吸气,沉默操控方向盘。
车程过半,严柏青忽然让她停车。
路边是陈家之前的旧房子,小区大门外有家甜品店,他记得,上回陈清专门来买过。
“等我。”
这家椰蓉酥都是现做,上午刚开门不久,台阶下就排了零散一支队伍。
严柏青立在最后,抻起领口挡风点烟。
吐烟雾的一瞬,他发笑,笑自己如此有耐心哄一个女人高兴。
身后是熙攘的路人和车流,面前队伍慢吞吞挪动,而他乐在其中,堕入这虚幻的温情。
回到严家时,陈清穿戴整齐坐在客厅。
“没睡还是醒了?”严柏青提了提手里的袋子,“吃点东西。”
陈清接过,“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他脱下外套递给佣人,“路过,随手买的,你爱吃,让家里保姆做。”
“这家是老字号,和别的不一样。”
严柏青望着她拆包装盒,神色宠溺,“耳朵怎么了?”
“表演的时候戴了耳夹,忘了摘。”
他伸手,勾起她耳垂,白嫩皮肤红肿得格外娇气。
陈清起身,不着痕迹避开他的触碰,“你尝尝。”
严柏青扫视她捧来的盒子,漠然拂开,“我去洗澡,少吃一些,不好消化。”
陈清听着脚步声消失在二楼,讨好的笑容收敛得一干二净。
华眉停好车后,留在负一层。
好半晌,男人下楼,手里捏着两只珍珠耳夹。
“您不监视陈清了吗?”
他穿着米白家居服,温润如玉,递给她,“清儿戴不惯,除非表演,不会再戴了。”
华眉收好,“我再找别的法子。”
“调画面,再看一遍。”
她掏出手机,“这设备是孟老从华防科技调用的,不会有差错。”
严柏青倒了杯酒,没吭声。
“您不信任她?”
他陷在真皮沙发里,眉宇间萦绕一股阴郁的狠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