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卓此时还算镇定,挡在男人身前,“口供涉及到了陈小姐,查实之后才能审问,谁批准的命令?”
警员同样慎重,“事情发生在严氏,严先生连夜向省厅提供证据,已经成立专案组了,市局是协同办案,因影响严重,凡是涉案其中的有关人员,必须经过——”
“不用你跟我讲规章制度。”蒋璟言俨然是爆发边缘,眼神狠戾,态度强势,“我说了,这件事与陈清无关。”
梁晶恨铁不成钢,拽着他进会议室。
蒋璟言晚上还剩一瓶输液瓶,接到消息后拔掉针立刻赶来,衬衫袖口洇了一小团血渍。
此时领口微微敞开,端坐在惨白灯光中,身上是令人骇然的暴戾,眉宇间迸发出一股野蛮气,统治味十足。
连卓倒了杯热水,“您先缓缓。”
男人靠着椅背,烦躁推开,“梁晶。”
梁晶也看着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陈清只不过来问话,说清楚就放人,你瞎揽什么罪名!”
往日两人意见不合,语气只会比此时更冲。
所以,她没收敛,前倾身,“你是华盛总经理,上头派你去整顿,审问你的影响,和审问一个学生的影响,孰轻孰重,你拎不清吗!”
她说一句,敲一下会议桌,一声比一声高。
连卓对这一点是完全赞同的,上次西港码头,蒋璟言是提前有所防备,和省里玩了一出引蛇出洞,不仅挖出了孔副董离岸公司转移的八百万,顺带缴获洲南码头那批货物,缉拿了黄浩和供货商,功大于过。
这次有所不同,他若担下嫌疑,影响华盛集团股市,不光省里要问责,董事会借此发难,日后董事长的位置,不好坐了。
可要陈清进审讯室,对方摆明了有后招,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还未可知,再加上她擅自调查当年陈家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孟鸿文,这次的事情就是警告。因陈清和蒋家如今的关系,蒋璟言即便自请调回,也不被允许参与案件审查,她一旦应对不当,落入证据链中的圈套,孟鸿文势力渗透其中,强行定罪,最轻也是五年缓刑。
关键时刻,总得选一方面对这深不见底的陷阱。
蒋璟言眼底腾起寒意和肃杀,一字一顿,“陈清不知情,手镯是我收了,送给她。”
梁晶被他的眼神震慑,仍不肯松口,“你顶上去,在华盛,在市里失势,她的日子会好过吗?”
“还没领证,我有什么后果,照样牵连不到她。”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
他一言不发,脸色阴鸷得厉害。
梁晶内心惊骇于蒋璟言的坚决,他是出了名的重纪律,有分寸,这样抛弃信念,义无反顾犯原则性错误的样子,她没见到过。
会议室里长久沉默。
梁晶深吸气,撑着桌沿站起,手背攥起青筋,“我没有权限,你同样没有,蒋璟言,你半辈子积攒的清誉和口碑,维护的天道正义,仅在你一念之间。”
男人岿然不动,仿佛没听到。
连卓知道,他没有办法了。
唯一能对抗严柏青这场局的,只有他,对方无论是严家,还是孟鸿文,只有他能厮杀出重围,而护着陈清全身而退,是他即使天崩地裂也要做到的。
半小时后,连卓在市局门外接陈清。
她从严柏青车上下来,意料之外的平静。
“陈小姐。”他瞥一眼旁边,颔首,“严先生。”
“璟言已经到了?”
“嗯。”
严柏青转向陈清,“别慌,我就在你隔壁。”
她没说话,跟着连卓向里走,三名警察紧跟其后。
“情况乐观吗。”陈清小声问。
“唯一能证明您是不知情收下赃物的证人,是徐总。”
“严先生说,徐总逃了。”
“对。”连卓将她带到会议室外,站定,“具体的,交给蒋先生。”
门敲响的刹那,蒋璟言扯下衣袖,覆盖住手背的青肿。
梁晶坐在角落里,将他的动作,和那一瞬不自觉流露出的柔情,尽收眼底。
“过来。”蒋璟言语气平和,云淡风轻笑着。
陈清惴惴不安,走到他身边,坐下。
会议桌对面三名警员正襟危坐,中间的平头目光逡巡,语气严肃,“陈小姐,蒋先生说,那只南红手镯,是他收下,转赠给你,属实吗?”
陈清手脚冰凉,脑子混沌,感觉到男人捏了捏她指尖,她艰难扭头。
蒋璟言要代替徐总成为证明她‘不知情’的证人,此时反驳,他会陷入做伪证的风波。
陈清必须照他的意思回答。
好半晌,对面男人出声提醒。
她拂开蒋璟言的手,喉咙像注入岩浆,“手镯是徐总送给我的见面礼,那天,蒋先生醉酒,可能记岔了。”
梁晶猛地挺直脊背,望向蒋璟言,他一张脸登时沉了又沉,直到彻底阴郁。
问话的警员也没想到,诧异审视。
蒋璟言扼住陈清腕骨,力道凶猛,“陈清。”
“我给了徐总地址。”她自顾自往下说,“是我舍友校外的住址,手镯当天摔坏了,徐总说,修复好寄给我。”
“这个人你认识吗。”
她看着桌上的照片,点头,“冯太太。”
“她指控你借蒋先生未婚妻的身份,和徐总一起向她和施压。”
“我只在贤轩茶楼见过她一次,是徐总攒了牌局。”
“具体日期。”
“前天。”
“时间。”
陈清皱眉思索,“好像是…七点左右我到贤轩茶楼,九点左右离开。”
警员撩眼皮,没吭声。
这时间,恰好和冯太太口供中与海关交涉的时间点对上。
“陈小姐,您得跟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蒋璟言抬眸,眼神压制,“十分钟。”
警员对视,起身,守在门外。
陈清浑浑噩噩被板过肩膀,她看着蒋璟言,蒋璟言也看着她。
久久无言。
蒋璟言俯低,捧着她的手,捧到唇边,“连卓会请律师来。”
“你别管我了,这份情我还不起。”
他顿住,寒意一寸寸漫至双眼,“又犯老毛病?”
陈清搪开他,踉跄后退,隐忍哭腔,“你知道我父母的死因不明,也知道跟你父亲有关,对不对。”
蒋璟言缓缓坐直,下颌紧绷锋利,看到她眼里有委屈,有戒备,亦有愤懑。
一股悲怆到极致的痛感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