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扶苏身边只剩下十余名伤势较重、无法追击士卒,以及他自己带来那十几个亲卫。

    山风吹过,带来浓郁血腥气。

    扶苏勒马立于原地,遥望远处那场一边倒追杀,眉头却再次紧锁。

    这些伏击者,装备看上去并不简陋,甚至可称精良,为何战斗意志如此薄弱,一触即溃?

    他们究竟从何而来?

    又是受何人指使?

    一个个谜团萦绕在扶苏心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嗖!”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几乎贴着扶苏的耳畔擦过!

    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他后背,将他狠狠扑倒在地。

    尘土飞扬,碎石硌得他生疼。鼻腔里瞬间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受伤了?扶苏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却发现并无痛感。他猛地扭头,瞳孔骤缩。

    只见刚才推开他的那名黑冰台护卫,此刻胸前插着一支羽箭,箭镞深没入体,鲜血正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那护卫的眼睛还圆睁着,难以置信地看着天空,生机正迅速流逝。

    “保护公子!!”

    剩下的亲卫反应极快,怒吼声中,数面小圆盾瞬间举起,如同龟壳般将扶苏严密地护在下方,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砰!”又一支箭矢射来,狠狠钉在盾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箭杆兀自颤抖不休。

    混乱中,一道身影从侧面山坳阴影处疾冲而出,速度快得惊人。几个试图上前阻拦的受伤秦兵,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便觉咽喉一凉,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伤口平滑,显是利刃所致。

    来人正是荆无涯,他手中长剑泛着幽冷的寒光,直扑被盾牌护住的扶苏!

    “拦住他!”三名黑冰台侍卫立刻迎上,刀剑齐出,封锁了荆无涯的去路。

    “锵!噹!”金铁交鸣声急促响起。

    只一个照面,其中一名侍卫便闷哼一声,左臂飚出一道血线,踉跄着后退半步,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兵器。荆无涯的剑法狠辣刁钻,完全不似常规格斗路数,每一剑都直指要害,逼得三名训练有素的侍卫手忙脚乱。

    “再上!”又有三名侍卫毫不犹豫地补上空位,六人合力,这才勉强在狭窄的空间内与荆无涯形成对峙,但形势依旧  危险,荆无涯的身影在六人的围攻下游刃有余,剑光闪烁间,逼得侍卫们步步后退,险象环生。

    被护卫挡在身后的苏齐,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扯了扯身边两个寸步不离的墨家护卫墨刃和朔风的衣袖,压低声音问:“喂,我说……你们两个,要是现在也冲上去帮忙,有把握把这家伙拿下吗?”

    墨刃目光紧盯战圈,头也不回,语气沉稳:“大人,没用的。”

    “嗯?”苏齐有些意外。

    墨刃解释道:“这里地方太窄,再加人也施展不开,反而可能互相妨碍。而且……”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几分凝重,“此人剑术极高,招式凌厉,现在六位兄弟还能勉强维持阵型,靠的是彼此配合。若是贸然换人或者加人打乱了节奏,只怕一个疏忽,瞬间就会被他抓住破绽,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苏齐看着眼前胶着的战局,又瞅了瞅身边如临大敌的墨刃和朔风,忍不住低声问墨刃:“喂,我说……就眼前这位,你们俩一起上,有几成把握?”

    墨刃目光死死锁定着战圈中那道鬼魅般的身影,头也没回,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沉稳:“大人,此人剑术已臻化境,招式狠辣,专攻要害,绝非寻常江湖剑客。六位黑冰台的兄弟结阵合击,才能勉强缠住他,靠的是彼此间精妙的配合和多年的生死默契。我二人若是加入,这狭窄之地反而施展不开,一旦打乱了阵型节奏,只怕……”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贸然加入,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瞬间导致防线崩溃。

    苏齐咂了咂嘴,心里嘀咕:“得,碰上高手了,还是自带范围攻击免疫的那种。”

    这时,扶苏已经蹲下身,轻轻合上了那位替他挡下致命一箭的侍卫的双眼。侍卫的身体尚有余温,但眼神已经彻底涣散,咽喉处那个血洞还在汩汩冒着血沫,混杂着未能说出口的最后气息。扶苏将耳朵凑近他嘴边,想听清是否有遗言,却只听到血液涌出的微弱声响。温热粘稠的液体喷溅出来,染红了他的脸颊。

    扶苏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只是那双平日温和的眸子里,此刻像是凝结了寒冰。他抬起袖子,随意地在脸上抹了一把,那华贵的锦缎衣袖上,立刻留下了一道刺目的、蜿蜒的血痕,如同某种决绝的印记。

    他没有说话,环视一周,目光落在一旁掉落的一把秦军制式角弓上。他走过去,弯腰拾起,试了试弓弦的韧性,又从地上散落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动作流畅而自然,没有丝毫犹豫。弯弓,搭箭,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沉闷的“嘎吱”声。他的目标,锁定了正在围攻中游刃有余的荆无涯。

    就在弓弦即将拉满的瞬间,荆无涯全身的汗毛猛地炸起!一股冰冷刺骨的危机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这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直觉,救过他不止一次。他几乎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荡开身前三名侍卫的兵器,同时身体猛地向右侧翻滚,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已被一名侍卫趁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嗖!”

    一支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着尖啸,狠狠钉入了他身后数步之外的山壁,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翻滚起身的荆无涯,左臂鲜血淋漓,脸色也白了几分,但他眼神依旧锐利。他看着持弓而立,再次从容抽箭的扶苏,嘴角扯出一个带着几分嘲讽和不屑的弧度,随手挽了个剑花,摆开防御架势,朗声道:“背后放箭?扶苏公子,这就是你标榜的君子之风?真是让荆某……大开眼界啊!”

    扶苏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只是将第二支箭稳稳搭在弓弦上,再次瞄准了他。行动,便是最好的回答。空气仿佛凝固了,紧张的气氛比刚才更加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