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伟勒马立于拒北城郊,铁甲映着残阳。这位曾率五万铁骑横扫北境的将军,此刻眉头紧锁如刀刻。他望着前来接洽的苗宇,指节在刀柄上泛出青白——凤双双没有亲自路面接见他!
"种地?"许伟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铠甲随着胸膛剧烈起伏。
身后士兵们传来压抑的骚动,他们腰间佩刀碰撞作响,如同主人躁动的心绪。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儿郎,哪个不是能征善战悍卒?如今竟要他们放下陌刀握锄头?
暮色中,许伟的思绪飘回三日前。当他带着残部穿越戈壁时,斥候带回的密报犹在耳畔:"凤家军士卒顿顿肉糜精米"。可现在呢?眼前这群所谓"凤家军",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泥点,与田间老农何异?
"将军!"副将扯住他披风,"陈广那帮泥腿子都能顿顿饱食,我们"
"住口!"许伟猛地挥手,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在战场上威名赫赫,岂能为了口腹之欲折腰?远处炊烟袅袅,隐约飘来米香,却让他胃部绞痛得更厉害——全军已断粮三日了。
正当许伟准备下令拔营时,二十辆铁皮三轮车喷着白烟驶来,车上木桶蒸腾的热气在暮色中凝成白虹。那香气——是混着肉糜的米香!还掺着蛋花的鲜甜!士兵们的喉结集体滚动,吞咽声如潮水般漫过军阵。
"诸位兄弟辛苦。"何欢跳下车辕,揭开桶盖的刹那,粥面上碧绿菜叶如翡翠铺陈。许伟看见自己的亲兵统领张大嘴,涎水已浸透胡须。
陈广带人推着水车穿行马群时,许伟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这匹曾三日不饮仍冲锋陷阵的龙驹,此刻竟将整个马头埋进水桶。听着"吨吨"的饮水声,许伟突然鼻尖发酸——上次让战马畅饮是何时?
更惊人的还在后头。当掺着玉米粒的混合精料倾倒在地面时,马群沸腾了。
苗宇见许伟盯着马料发愣,便开口道:“这是精料,平时还有粗青料搭配。拒北城的马都是轮换着吃,不过你们的马饿得太久,今日就先喂精料了。”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道:“大将军已收到尧国国君的密函,要求处决你们。”
“但她并未动手,而是希望你们能留下来。”
“前三个月,每日两顿肉粥,清水不限量,马匹也会有人照料。”
“三个月后,若你们仍想走,将军绝不强留。”
"对了!"
苗宇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响亮,他突然举起一张告示,纸张在风中微微颤动。许伟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上面工整的字迹:
"耕种一亩地,奖励一斤碎米;
两亩地,加赠一瓶洗发水和沐浴露;
三亩地,再添一匹细棉布;
五亩地,农具直接赠送;
五十亩地,免费建造房屋一座"
周围的士兵们渐渐围拢过来,粗糙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告示的边缘,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苗宇见状,立即提高音量:"这些承诺对诸位都作数!若是愿意留下来,我现在就带大家去安营扎寨!"
人群骚动起来。这些来自尧国的士兵们挤作一团,黝黑的面庞上写满难以置信。他们自动忽略了后面的奖励,目光死死钉在第一行字上。
"当真种一亩地就给一斤米?"一个瘦高的士兵声音发颤,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似乎想要触碰告示又不敢。
"千真万确!"苗宇斩钉截铁地回答,"而且奖励可以累加。耕种五十亩,就是五十斤!"说着,他朝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即捧出一个雪白的布袋,解开系绳的刹那,晶莹剔透的米粒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
"这这是我们平时喝粥用的米?"有人惊呼。他们凑近细看,发现米粒饱满均匀,没有半点砂石杂质,与他们记忆中掺杂着糠秕的军粮天壤之别。
"三个月后,我们得到的粮食能带走吗?"一个年长些的士兵突然问道,声音里压抑着激动。
"当然可以!"苗宇爽朗地笑道,"若是要带给家人,不如将他们一并接来拒北城。在这里,每个家眷都能领到每日的白粥供应。"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烙进了每个士兵的心底。他们面面相觑,眼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当真?家眷也能来?还能领米领水?"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绝无虚言!"苗宇指向远方,"如今的拒北城已有五万源国百姓安居,九千士兵驻守,四万多军属在河边建起了村落。"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从怀中掏出一卷新的告示:
"对了,加入凤家军的新兵,每月可领六斤大米、三斤面粉、一包面条、一小袋精盐、一杯清油若是携带家眷,额外赠送一卷上好的棉布!"
这下,人群彻底沸腾了。六斤大米!三斤面粉!这些数字在他们脑海中不断回响。
有士兵开始掰着手指计算:若是自己勤快些耕种,再加上军饷,完全能让全家人吃上饱饭。
更别说拒北城里已经有那么多源国人——要知道源国可是和凤家军真刀真枪打过仗的,现在都能和睦相处
苗宇敏锐地察觉到众人的顾虑,适时解释道:"将军特意嘱咐,因着尧国皇帝的密函,暂时不能直接接纳各位入城。需在边境劳作三月,期满后若仍愿留下,方可正式加入凤家军。"
他环视众人,语气诚恳:"若是现在就想接家人来,第一个月的口粮我们可以提前发放。"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士兵们想起家乡忍饥挨饿的亲人,想起他们离乡时的誓言——一定要为家人寻条活路。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我留下!"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声音接连响起:
"我也愿意!"
"凤家军待我们如此厚道,天下哪还有更好的去处?"
"接家人来,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许伟被围在中间,耳边尽是同伴们热切的劝说。他望着远处拒北城巍峨的轮廓,第一次觉得,那道城墙,如今已经成了希望的象征。
他已三十余岁,驻守边塞十余年,曾是尧国赫赫有名的将军,如今却成了无家可归的流亡者。
叛出尧国,并非他的本意。
可当军中粮草断绝,士兵们饿得面黄肌瘦,甚至有人因饥饿而倒下时,他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士兵追随他十几年,朝夕相处,同生共死,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饿死?
于是,他带着五万将士,一路辗转,来到拒北城。
他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既然凤双双能接纳源国的流民,为何不能收留他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尧国将士?
然而,事情并不简单。
凤双双收到了尧国国君的密函,若她不愿得罪尧国,大可直接将他们斩杀,以绝后患。可她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留下,或者三个月后带着粮食离开。
此刻,所有的士兵都在看着他,目光灼灼,充满期盼。
有人甚至跪了下来,声音哽咽:“将军,我们不想死……家里还有老母妻儿,若是我们死在这里,他们怎么办?”
许伟握紧拳头,指节发白。他知道,他们别无选择。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我们留下!”
苗宇站在一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高声宣布:“凤家军欢迎你们!”
五万将士终于得以饱餐一顿,随后被安排在距离灌溉河不远的地方驻扎。河水清澈,河底的淤泥早已沉淀,远远望去,波光粼粼。
战马早已按捺不住,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冲向河边,欢快地踏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士兵们见状,顿时欢呼起来——
“是河!有水了!”
“老天爷,终于有水了!”
有人迫不及待地跳进河里,想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
苗宇连忙阻拦:“等等!这水是用来灌溉的!”
许伟站在河岸,望着奔腾的河水,心中感慨万千。这条河足够他们用上几个月,至少,他们不会再渴死。
可苗宇却坚持道:“这水是用来浇灌庄稼的。”
许伟苦笑:“让他们洗吧,太久没碰过水,怕是憋坏了。”
苗宇见状,也不再阻拦。
士兵们欢呼着跳进河里,像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地溅起水花。
何欢命人搬来几箱香皂,笑道:“好好搓搓!”
其余人则忙着扎营,搭建帐篷,安置行装。
按照规矩,许伟本该随苗宇前往军营,正式拜见凤双双。然而,他心中仍有傲气——如今寄人篱下,若贸然前去,反倒显得自己急于投诚。
于是,他对苗宇说道:“三个月后,若我们决定留下,再去拜见大将军。”
苗宇理解他的顾虑,便独自回去复命。
军营内,苗宇向凤双双汇报情况。
“将军,许伟麾下五万士兵皆是精锐,若能收编,对我们大有裨益。”
凤双双却摇了摇头:“不急,他说三个月后再做决定,我们便等三个月。”
苗宇有些担忧:“可您不久后便要离开拒北城,若错过这次机会……”
凤双双微微一笑:“过几日,等他安顿好了,我亲自去见他。”
苗宇眼睛一亮:“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苗宇之所以如此关心许伟一行人,是因为他曾在之前的凤家军身上,看到过同样的绝望——饥饿、疲惫、濒临崩溃。
许伟逃离尧国,绝不仅仅是因为缺粮,尧国内部,恐怕早已暗流涌动。
想到这里,他加快脚步,去找许伟。
“许将军!”他远远喊道,“大将军说了,过几日要亲自见你!”
许伟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丝笑意。
或许,这拒北城,真的能成为他们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