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生于一场赏瓷宴。
张铎受邀赴宴,目光却黏在舒子崇身旁的绿衣小妾身上。
此女名唤翠娘,眉目如瓷上勾勒的远山,一笑便漾起两涡浅愁。
张铎借着酒劲强拉她手腕:“本官府上缺个掌瓷的,不如随我回去?”
舒子崇当场变了脸色,却不敢阻拦——御史的折子能让他倾家荡产。
当夜,翠娘被绑进张铎府邸。
红烛高烧的喜堂里,她发钗散乱,腕间勒出紫痕。张铎正欲撕扯她衣襟,忽听院外传来一声暴喝:“住手!”
刀锋终出鞘
蓝江踹开朱门时,老兵们已无声封锁了整座府邸。张铎踉跄后退,指着蓝江的鼻子大骂:“你真当自己是拒北城的土皇帝?待我参你勾结凤双双谋反,九族都不够砍!”
蓝江忽然笑了。
他慢条斯理地抽出佩刀,刀身映出张铎扭曲的脸:“给我杀!”
话音未落,身旁老兵的刀光已斜劈而下!
“噗——”
第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在青石板上绽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温热的血珠甚至溅到了张铎的锦缎靴面上,他却只是嫌恶地皱了皱眉。
“蓝江!你竟敢在我府中行凶,是要造反吗?!”
张铎猛地拍案而起,脸上的横肉因暴怒而扭曲。
他指着院中持刀的将军,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来人!给我拿下这个狂徒!”
回应他的,是第二道凌厉的刀光。
又一颗头颅飞起,无头的尸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张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次倒下的,是他最得力的侍卫统领。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刀锋破空的嗡鸣声与躯体倒地的闷响交织成死亡的乐章。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家丁们此刻已成了满地残肢,浓重的血腥味在初春的寒风里弥漫开来。
张铎终于踉跄着后退两步,肥厚的下巴不受控制地颤抖。
“扑通!”
这位在京城翻云覆雨的御史大夫突然跪倒在地,膝盖砸在血泊里溅起暗红的水花。
他裆部渐渐洇开一片污渍,腥臊的液体顺着华贵的衣料滴落。
“你你不能杀我!”张铎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哀鸣,精心修剪的胡须沾满了涕泪,“我若死了,朝廷定会诛你九族!你那年迈的双亲还在宫中——”
“铮!”
刀锋掠过脖颈的瞬间,张铎最后看到的,是蓝江眼底冻结的杀意。
那颗戴着鎏金冠的头颅滚到台阶下,浑浊的眼睛仍大睁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这个边陲小城。
躲在雕花屏风后的小妾早已瘫软在地,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
当蓝江冰冷的视线扫来时,她连滚带爬地冲向院门,绣鞋在血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老兵沉默地擦拭着刀鞘上的血渍,半晌才低声道:“尸首怎么处置?”
“烧了。”蓝江甩了甩刀尖残存的血珠,月光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锋利的阴影,“去找周瑾,就让他说张铎来时的路上遇到流寇,死了。”
“可张铎之前就递了折子称已经到拒北城了”老兵欲言又止。
蓝江突然笑了:“周瑾知道该怎么写。”
至于朝廷到底会如何反应。
人已经杀了,考虑再多也没用。
自从张铎被杀的消息传来,一直躲在章海鹏府邸的偏院里闭门不出的章远终于主动来求见凤双双。
这位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少傅大人,这些日子不知在房中捣鼓些什么,只见灯光常常彻夜不熄。
此时的他下眼睑挂着两片乌青,活像被人打了两拳,连带着原本清俊的面容都显得憔悴不堪。
与此同时,奉常陈亭也非常默契地来到了凤双双的营帐。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臣初到拒北城时,整个人干瘦得像一截枯木,双眼浑浊无神,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可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他已经胖了一圈,面色红润,连说话都中气十足。
凤双双高坐在议事厅上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位不速之客。
她原以为他们是来质问蓝江杀张铎一事,连应对的说辞都想好了。
却不料陈亭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葫芦里的啤酒,突然拍案道:"死得好!那厮在京中就欺男霸女,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章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懒洋洋地接话:"我倒觉得拒北城挺不错,比那乌烟瘴气的京都强多了。"
站在凤双双身后的段江和苗宇面面相觑,下巴都快惊掉了。这两位朝廷重臣,难道不是来游说将军出兵镇压义行军的?
陈亭忽然正色道:"老夫这一路走来,所见皆是人间炼狱!"
他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颤,"那些流民挤在城门口,以为进了城就能活命。殊不知城外还能挖些草根树皮,城里早就连地皮都被刮了三尺!易子而食"
老人说到此处,喉头滚动,再也说不下去。
"可拒北城不一样。"章远接过话头,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这里的百姓会笑,眼睛里还有希望。将军分给每户的田地,种出来的粮食足够养活一家人。"
陈亭突然起身,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张铎想把京城那套带到这儿来,那是自寻死路。老夫与章大人已联名上书,言明张铎是被流寇所杀,与拒北城毫无干系。"
凤双双指尖轻叩扶手,心中暗忖:这两人倒是比张铎聪明得多。他们早就看透了她不愿出兵的心思。如今这是来讨个台阶下。
"蛮族尚有十几万大军虎视眈眈。"凤双双终于开口,"待本将军解决边患,自会率军回京复命。"
陈亭与章远对视一眼,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
老奉常捋着胡须笑道:"那老夫就在此叨扰些时日,正好与将军同行返京。"
待二人告退后,苗宇忍不住嘀咕:"他们这是赖上咱们了?"
走出将军府的陈亭突然驻足,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拒北城的阳光照在他久违的笑脸上,连每道皱纹都舒展开来。
章远伸了个懒腰,喃喃道:"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朝酒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