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武县,大梨山。
山寨大厅。
牛皋坐在一张虎皮椅子上,和一众兄弟喝酒聊天。
四十岁的牛皋不显老,反倒是燕颔虎须,眸光如电,尽显剽悍之气。尤其是他腰圆膀阔,体型非常魁梧,更显得凶悍。
牛皋年轻时,在石碑沟村打猎,有了些名声后,就去鲁山县混,纠集了一批人在身边称兄道弟。
恰逢金人南下,牛皋带着聚集的兄弟北上,在阳武县附近阻击南下的金人。
完颜宗望包围东京期间,牛皋带人骚扰袭击金人的后勤,更斩杀了许多金人。
完颜宗望退走,牛皋就回到大梨山,时不时就劫富济贫。
前段时间,牛皋抓了完颜宗磐,发了一笔横财。这段时间的山寨,不缺钱也不缺粮食,两百多人的日子轻松惬意。
牛皋看向下面的十来个兄弟,举起酒杯道:“喝,放开了喝。今天没事,咱们不醉不归。”
众人高呼‘牛哥请’,拿起酒杯饮酒。
左侧首位的人名叫铁牛,是牛皋的铁杆兄弟,更是从石碑沟村带出来的人。
铁牛颇为壮硕,一杯酒下肚,叹息道:“牛哥,咱们在山中逍遥自在。可是今天,又有六个兄弟要下山。”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
山寨大厅的氛围,也变得凝重起来。
牛皋的神情反而平静,伸手抹掉虬髯上的酒渍,笑道:“当初上山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所有人来去自由。”
“现在有人要离开,随便他们。”
“太上皇在的时候,崇信道家,大肆敛财,搞花石纲,荒淫无道,民不聊生。”
“新皇登基后的短短时间,击败金人,横扫夏蛮,百姓的日子过得去,没多少人愿意落草为寇,这是很正常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咱们不管了,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说到这里,牛皋看向众人道:“你们也一样,如果哪一天不想待了,我也不阻拦。”
铁牛率先道:“不管如何,我都跟着牛家哥哥。”
话锋一转,铁牛试探道:“听说北方有战事,还要和金人作战。要不,咱们去北方真定府,看看有没有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牛皋的身上。
牛皋思考一会儿,摇头道:“官场黑得很,跟对了人自然好。一旦跟错了人,就处处被算计,现在也挺好的。”
铁牛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大梨山的日子过得去,人是牛皋拉起来的。
所有人聚在一起,都是看牛皋的面子。
众人喝酒聊天的时候,一名山寨的匪兵跑进来,高呼道:“牛家哥哥,山下又来了肥羊。有十余个官兵护送,还有马车,肯定是朝廷的贵人。咱们劫掠一番,保证大赚一笔。”
牛皋喝了酒兴致高昂,笑说道:“走,咱们下山去看一看。如果是为富不仁的狗官,那就干一票。如果是好官,就放他们过去。”
铁牛率先道:“哥哥仁义,咱们大梨山众兄弟,替天行道!”
“哥哥仁义!”
“听俺牛家哥哥的话。”
“听哥哥的。”
一众大梨山的头目各自表态,纷纷抄家伙,带着些武器往山下走。
牛皋穿上衣袍,左右手各自拎着一柄铁锏。其中左手的铁锏,扛在肩膀上,右手的铁锏时不时扫飞路边的树枝。
一行人,很快来到山下官道上。
近两百大梨山的匪众,堵在官道上拦住了去路。
牛皋扛着铁锏站在最前面,看着行驶而来的马车,以及皇城司士兵,咧嘴露出了笑容。
肥羊,来了!
牛皋目光如电,高声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大梨山牛皋爷爷在此,敢问,是何方贵人途经此地?”
朱伯材骑着马,看到体型壮硕的牛皋,也是眼前一亮。
体壮如牛,宛如小山!
这样的人上了战场,必然是一员骁将,难怪陛下会喜爱。
朱伯材却没有说话,看向马车道:“老夫人,接下来要麻烦您了。”
“这是老身该做的。”
牛母的声音传出,撩起马车门帘,从马车中走下来,脸色铁青,大声呵斥道:“逆子,你要干什么?”
轰!!
牛皋的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亲娘竟然来了大梨山,还和官府搅和在一起。
这,这……
不可能,也不应该啊!
牛皋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却见妻子和儿子也跟着下来,也站在了老母亲的身边。
妻儿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异。
牛皋在大梨山落草为寇,一直没给家里说,身边的兄弟也一样,都没有说当贼匪的事儿。只是隔一段时间,就送些钱回去,让母亲和妻儿能过日子。
现在母亲到了大梨山,身上的遮羞布被扯下来。
为人父母,都希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从来没有希望儿子跑去做山大王的。
恰是如此,牛皋才没说身份。
牛皋注意到母亲那失望的眼神,连忙上前道:“母亲,我在大梨山的事,私下里再给您解释。只是,您怎么和官府搅和在一起了呢?”
牛母冷着脸,呵斥道:“什么叫做和官府搅和在一起?”
“陛下仁德,对咱们牛家好,对你娘好,难道你还不满意?”
“原以为,你在外面闯荡。”
“没想到,你跑到大梨山当土匪,搞打家劫舍的买卖,你真是能干啊。”
牛母说着话的时候,一双眼睛顿时红了,更有泪光萦绕,说道:“你自甘堕落,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我死后到了地下,有什么面目去见牛家的列祖列宗啊?”
柳氏叹息道:“夫君,婆母一直说你在外面做大事,让我们别拖你的后腿。你,让婆母失望了。”
面对母亲和媳妇的话,牛皋一贯强硬自信的脸上,再没了任何欢喜,只剩下无尽的惭愧和无奈。
相逢,没有喜悦。
反而是无奈。
牛皋神色急切,劝道:“母亲别哭,儿子错了。您要打要骂,我都认了。”
牛母板着脸,呵斥道:“跪下,娘给你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