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刮了大风,这风直至第二天都未停歇。
李爱花、许明珠早早的起了,给胡林做了早饭。
还烙了许多肉饼,用油纸包着,让胡林带在路上吃。
军用水壶也装满了热水。
一切准备就绪,胡林吃完早饭,又检查了一遍,见东西都带齐全后,就背着小背篓准备出门去村头坐牛车。
哪知一开门,就看到站在寒风中,撑着自行车的杨青。
胡林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我来送你过去。”杨青眼睑有些清灰,看样子昨晚是没睡好。
“你今天不上工吗?”胡林下台阶,走近杨青。
“我请了假,送完你,我再回来上工。”
杨青看着比他矮些的胡林,说得有些心虚。
这事,他没提前和胡林说。
“行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昨晚忘了。”
“好。”杨青傻兮兮的笑着。
他将自行车掉了个头,等胡林坐上后座后,脚一蹬,就迎着北风而去。
出了村里,胡林才道:“你进民兵队这么久,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先前让杨青进民兵队的时候,她就私下和杨青说过,让他注意点那五个人。
当初为了防止让那五个人看出杨青的真本事,她还特意叮嘱过杨青,让他告诉杨树要在那五个人不在的时候,再让杨青入队。
眼下她要离开的时间有点久,很多事情鞭长莫及,只能防患于未然。
“没有,他们都很正常,也和其他人处挺好。
我见着他们也没对周家有什么过多的关注,巡逻的时候看见周家的人,他们也当不认识。
我说,会不会多虑了?”
杨青说到后面有些迟疑。
周家和那五个人的事,他知道得不多,对此,只感觉胡林小题大做了。
“刚才出村的时候你没看见?”
胡林反问,又解释,
“去年他们也这样,就是为了盯着周家出门。
去年许姨上县城,他们一路都跟着,直到许姨回来,他们才离开。”
出村的时候,那盯梢的人,正眼瞧了她一眼。
是知道她和周家人住一起,连带着她也入了这些人的眼了。
“好吧。”杨青瘪瘪嘴,“回头我多留意点。”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你帮我看着点。
要是那几个人有什么异常举动,你赶紧去通知周家和你爸,让他们一起想办法。”
胡林叮嘱。
“知道啦。”杨青应下。
“你生意上的事,自己也多上点心。”
“说起这个,今年的年底分红我还没给你呐!”杨青见胡林提起,就说了。
他来送胡林,本也要说这事的。
其实他是想跟胡林一起去的,但他没有理由。
连来送送她,也要找好理由。
就怕胡林问起,他回答不上来。
“等我回来再结给我。”苍蝇蚊子都是肉,胡林也没嫌弃就一个月的分红。
到县城公共汽车站处,见胡林要上车了,杨青这才依依不舍。
“一路小心。”
“好。”胡林看了眼杨青,背着背篓上公共汽车。
坐在靠窗的位置,胡林见杨青站在路边,呆呆的看着她。
紧接着公共汽车就发动了,车子缓缓驶出,把杨青甩在后面。
胡林收回视线,给售票员看了介绍信,买了票。
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市里,胡林又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到买票的窗口,一问才知道没有直达到京城的火车,只能转车。
要到省会才有直达到京城的火车。
胡林只好先买去省会城市的火车票,春城。
那里离这里较远。
所幸,这时节,要出远门的人不多,她买到了卧铺。
听到她买卧铺的票,售票员都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后边买票的人也惊奇的看着她。
心想,她一个穿自家做的布棉袄的,居然也买得起卧铺。
售票员和其余人怎么看,胡林不关心,拿到票,就在站台排队等火车过来。
她只买到硬卧的票,软卧现在还不对她这种身份开放。
也就是资源紧张缘故。
等到火车到站,已经是乌漆麻黑了,具体几点,胡林不知道,反正浑身是被风吹凉了。
先前瞅了眼车站公告栏上写的是八点火车进站,想来现在该是八点左右。
火车一路长鸣进站,硕大的铁轮子“哐铛哐铛”的响着,车头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
车轮子之间的长把转动的速度变缓,最终一条长龙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
铁轮子在铁轨上“吱呀”一声,火车彻底停稳。
一时间,人群嘈杂起来,车站告知火车到站的喇叭声响起。
火车上,身穿深蓝色铁路制服的列车员打开火车门,下车来。
来人,带着大檐帽,胸口处佩戴着铁路徽章,臂膀戴着列车员字样的袖章,手里拿着检票钳。
人群看着开着火车门,下意识的往前挤去。
列车员吹了一声口哨,震慑了想要一拥而上的人群,大家开始有秩序的上车。
每个人手持纸板票,在列车员的手中过了检票钳,才能上车。
胡林上车后,找了一处下铺就坐下了。
然后拿出军用水壶,和凉掉的肉饼吃了起来。
她现在是真的饿了。
赶了一天路,怕赶不上,连吃饭的时间都省略了。
水壶里的水,放在背篓里,有厚棉袄裹着,到此刻还没彻底凉透。
但就着凉了的肉饼,也有些凉胃。
胡林吃着,车厢里,陆陆续续来了些乘客。
这节车厢都是卧铺,来的人不算多。
胡林吃完,就坐着歇着,等火车出发。
没几分钟人都上车了,只听一声声哨响,站台上传来说火车即将出发的声音。
随即车头传来一声长鸣,身下的车厢晃动了一下。
火车铁轮和铁轨碰撞发出声响,火车缓缓启动。
买了卧铺票的人,见火车启动,都纷纷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胡林第一次坐这样的火车,瞅见其他乘客没什么异动,自己也准备收拾收拾睡觉了。
卧铺一共三层,她看大多数人都睡的一层,也就不管了,把背篓放到固定小桌下面,她也睡那边。
要是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她也能及时制止。
不过,在这节车厢里,她倒是个异类。
其余人都身穿中山装、列宁装、军便装、旧时斜襟大褂袄子、长衫,外套一件军大衣的穿法。
只她一人,一看就是个农民。
再者他们提的都是小皮箱,就她背一个小背篓。
那些好奇、探究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个格格不入的小丑。
胡林脱了脚下的雨鞋,露出里面的毛线织就,内里是兔子皮毛的袜子,而后躺下盖上被子睡觉。
外在的东西,伤不到她。
这节车厢里的人,说不定还没人有她有钱。
火车开了没一会儿,有列车员过来收纸板票,换成卧铺牌。
随后列车员摇了摇铃,提醒乘客要关闭车厢门了。
胡林就着车厢内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的感觉中,熟睡过去。
再醒来,窗外已是一片蓝灰色的雪景。
昨夜下雪了。
外面天灰蒙蒙的,还没完全亮,雪花自上轻盈的飘落而下。
在一声长鸣中,火车的速度减缓了下来,距离远处的站台越来越近。
到春城了。
春城作为省会,繁华是看得见的。
车站里人声鼎沸,竟然还有零星的几个卖烧饼,烤红薯的小贩存在。
对于这些,胡林没什么兴趣,先去排队买票。
下车前,她在车上热水箱装了一壶热水。
等买到票,就着热水,吃个烧饼充饥。
长途乘车,她不习惯吃太多东西。
更何况,对她来说,乘车的环境并不是那么的好情况下,吃得就更少了。
买好票,胡林找了一个角落,拿了个烙肉饼出来充饥。
站台外的雪还在下,看样子还越下越大。
站台内的群众多是蹲着,聚集在一起取暖。
有的漠然着脸,在一旁抽烟,有的面带微笑,与人交谈,有的带着孩子吃东西,喝热水。
各个阶层的人聚集在这小小的站台上,从他们身上所产生出的热气均化为白雾在空中交汇,最后消散。
人间烟火,在这小小的车站内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都是她从前未曾看过的,人间百态。
胡林徐徐喝着热水,看着站台外面的雪景。
冰冷泛黑的铁轨上,落入了更为清冷的洁白雪花。
黑与白交融,冰凉又超凡。
胡林思绪放空,沉浸在这一方天地之中。
耳边是嘈杂的人间烟火,眼前是寂静无声的天地自然。
她介于两者之间。
去往京城的火车,春城也只有一天一趟。
运气不错,买的卧铺是最好一张。
这次的纸板票上标注了她的床位号。
下午五点的时候,去京城的火车进站了。
胡林上了火车,按照车票上的标注找到了自己的床位。
还是下铺。
看来她这次出门的运气是真不错。
不然这没一臂宽的床位,睡二、三层,真挺憋屈的。
胡林安顿下来没一会儿,火车发动了,一路往京城去。
春城去京城的人挺多的,车厢几乎满员。
三三两两的说话声萦绕在耳畔,胡林无聊的看着窗外的落雪,和远处起伏的山脉。
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