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西夏仁忠大营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白日的喧嚣早已褪去,只剩下偶尔响起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战马不安的嘶鸣。
粮草的短缺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中军帐内,仁忠高坐于主位之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帐内两侧,站立着一众西夏将领,个个神情疲惫,眉头紧锁。
白天,他们已经为此事争论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都说说吧,还有什么办法?”仁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众将面面相觑,却无人敢率先开口。
他们已经将能想到的办法都说了出来,可无论是劫掠周边村落,还是向后方求援,都难以在短时间内解决燃眉之急。
最终,还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番将打破了沉默:“大将军,为今之计,只能减少大军数目了。”
仁忠闻言,减少大军数目,就意味着要放弃一部分士兵,这无疑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撞令郎那边怎么办?若是少了人,只怕难以震慑住那些宋狗。”一个声音略带质疑的响起。
另一位番将立刻反驳道:“撞令郎骁勇善战,区区几千人马,又有何惧?依我看,不如挑选五万精兵,集中粮草供应,其余兵马,让他们自寻生路。”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让其余兵马自寻生路,这简直就是将他们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不可!”立刻有人站出来反对,“此举太过残忍,定会引起哗变!”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军饿死吗?”
“我们可以……”
眼看着众将又要争吵起来,仁忠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够了!”
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说一句。
仁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做出正确的决断。
他缓缓扫视着帐内的众将,目光最终落在了站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心腹将领身上。
“你们觉得,留下多少人,才能既保证战力,又能缓解粮草压力?”仁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帐内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仁忠的心腹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最后,还是一个年长的将领站了出来,沉声道:“大将军,依末将之见,留下十万精兵即可。”
“十万……”仁忠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这意味着,将近一半的士兵都要被抛弃。
“十万精兵,足以震慑宋军,也能最大限度地减轻粮草压力。”那名将领继续说道,“至于其余兵马,可遣散他们,让他们自谋生路。”
仁忠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沉声道:“就这么办吧。”
众将闻言,心中皆是一沉。
虽然他们知道,这是无奈之举,但心中还是充满了悲凉和无奈。
仁忠环视众人,沉声道:“今夜,将此事告知各部将领,明日一早,拔营北上。”
“遵命!”众将齐声应道。
散帐之后,众将纷纷离去,帐内只剩下仁忠一人。
他独自坐在主位之上,望着帐顶,
次日清晨,西夏大军拔营而起,浩浩荡荡地向北进发。
而那些被抛弃的士兵,则三三两两地散落在荒野之中,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不知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环州城内,薛嗣昌正坐在自己的府邸中,悠闲地品着香茗。
自从投降西夏之后,他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如今,西夏大军即将攻破环州城,他更是充满了期待。
“只要西夏人攻破环州城,我就能成为环州城的城主,到时候,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薛嗣昌心中暗自得意。
他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轻轻放入口中,感受着那甜美的汁液在口中流淌。
“来人啊,把我的玉如意拿来。”薛嗣昌心情愉悦地吩咐道。
一个仆人连忙将玉如意呈了上来。
薛嗣昌接过玉如意,轻轻抚摸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老爷,老爷!”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薛嗣昌有些不悦地问道。
“狄……狄将军求见。”仆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狄坤的脸色煞白,汗珠顺着鬓角滴落,连通报也顾不上,径直闯进了薛嗣昌的书房。
“薛大人!不好了!西夏兵马拔营了!”
薛嗣昌手一抖,刚送到嘴边的葡萄滚落在地,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了一抹暗红的污渍。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拔营?他们这个时候拔营做什么?”
“探子回报,西夏大军浩浩荡荡朝着北边去了,留下了大批兵马散落在城外。”狄坤语速极快,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薛嗣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一股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让他后背一阵发凉。
“北边?他们去北边做什么?难道……是放弃了攻打环州?”
“恐怕……恐怕是这样。”狄坤的声音颤抖着,“看样子,仁忠是打算丢车保帅,放弃部分兵马保存精锐。”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落针可闻。
薛嗣昌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投降西夏,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如今西夏大军撤离,他的如意算盘岂不是落空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狄坤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他紧紧盯着薛嗣昌,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薛嗣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出城,阻拦他们!”他猛地一挥袖子,语气坚定。
狄坤却迟疑了,“可是……万一这是西夏人的诡计,故意引我们出城,然后设下埋伏怎么办?”
薛嗣昌脸色一沉,狄坤的担忧不无道理。
如今城外情况不明,贸然出城的确太过冒险。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
狄坤沉默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若是西夏大军攻城,他们还能拼死抵抗,可如今西夏大军撤离,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若是不能给大梁朝廷一个交代,他们两人的项上人头恐怕保不住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狄坤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薛嗣昌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来回踱步,不停地搓着手。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传来的阵阵寒风声。
突然,薛嗣昌停下了脚步,“或许……我们可以……”他压低了声音,凑到狄坤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狄坤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他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决绝之色。
“好!就这么办!”
狄坤听完薛嗣昌的盘算,原本煞白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他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下来。
“大人高见!只是……城外那些西夏兵马少说也有数万,我们城中兵马不过万余,若是他们铁了心要作乱,只怕难以控制。”
薛嗣昌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这有何难?待他们饥肠辘辘,无力回天之时,我们只需派出一支精锐小队,以招降为名,行缴械之实。没了兵器,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任我们宰割。”
狄坤闻言,如醍醐灌顶,一拍大腿,兴奋道:“妙啊!大人真是算无遗策!如此一来,便可兵不血刃地解决城外之患!”
薛嗣昌满意地点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需得等上半日,待他们彻底绝望,方可行动。另外……”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狄坤,“那些西夏兵马中,有个叫撞令郎的,颇有些能耐。若是能将他招降,必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狄坤连忙点头,将薛嗣昌的话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生怕遗漏了任何细节。
屋内气氛一时专注而严肃,只有两人低声商议的声音。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办妥此事!”狄坤拱手道。
薛嗣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还有一事,需得尽快禀告镇戎军的李应,京兆府的林冲,还有鄜延路的刘光世,免得他们误会,以为我们要私吞这泼天大的功劳。”
狄坤闻言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这三位将军手握重兵,若是他们以为薛嗣昌和狄坤要独吞功劳,必定会横加阻拦。
“特别是那林冲,此人虽然勇猛,但却是个直肠子,最是看重功名利禄。”薛嗣昌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你去告诉他,此番缴获的战功,可以分他一半,就当是……孝敬他了。”
狄坤心领神会,连忙点头道:“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安排,保证让那林冲心甘情愿地为我们摇旗呐喊。”
薛嗣昌满意地笑了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狄坤见状,不敢打扰,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狄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转身快步走向院外,心中暗自佩服薛嗣昌的老谋深算。
“来人!”狄坤走出府邸,对着门外的亲兵吩咐道,“速去禀告李将军、林将军和刘将军,就说……就说环州有要事相商!”
亲兵领命而去,狄坤抬头看了看天色,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切,都在按照薛大人的计划进行着。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薛嗣昌的府邸。
那人身手矫健,如鬼魅一般穿梭于房檐之上,最终停在了一间挂着轻纱的闺房之外。
房间里,隐约传来一阵莺声燕语和丝竹之声。
黑影凝神静听了片刻,正欲有所动作,却听到房间里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都退下吧。”
乐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黑影眉头一皱,停下了脚步。
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身着华丽罗裙的女子和几个乐工鱼贯而出,低着头,快步离开了院子。
黑影透过打开的房门,看到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桌边,桌上摆放着几碟精致的糕点和一壶美酒。
男子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黑影眼神一凝,猛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什么人?!”年轻男子猛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