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方才说‘反客为主’……”朱昭宁亲自推过一碟蜜饯,“本宫想起当年……”
香炉余烬尚温,殿内光影流转。
朱昭宁正说的兴起,素心却突然上前半步,硬着头皮打断:“殿下,巳时将至……”
大公主眉头一蹙,许舟分明听见她心底暗骂:【苏家偏挑这时候……】
她指尖在案几上敲了三下,终究还是拂袖起身:“备鸾驾。”
素心如蒙大赦,匆匆退下。
“先生请。”
朱昭宁行至殿门,竟侧身让许舟先行。廊下女护卫们纷纷低头,不敢多看。
到了府门外,那辆鎏金描凤的鸾驾早已候着。朱昭宁踩着锦墩登车时,忽然回眸:“先生与本宫同乘,正好继续方才的话题。”
许舟心头一跳,连忙拱手:“殿下厚爱,在下惶恐。只是这于礼不合……”
“无妨。”朱昭宁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本宫特许。”
许舟暗自苦笑,这哪是殊荣,分明是烫手山芋。他硬着头皮再次推辞:“殿下,在下不过一介布衣,实在不敢僭越,这有违礼法啊。”
朱昭宁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先生是觉得本宫的鸾驾配不上你?”
“礼法?”朱昭宁忽然冷笑,搭在车辕上的玉指微微发白,“在朔州——”
她声音陡然一沉,“本宫就是礼法。”
许舟顿时冷汗涔涔,心中警铃大作——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我欺。他二话不说,直接撩袍跪地:“殿下明鉴,在下绝无此意!”
护卫们齐刷刷跪倒,连素心都吓得扑通跪下。
朱昭宁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她快步下车,竟亲自去扶:“是本宫失态了……”
指尖碰到许舟衣袖时,声音已软了下来,“先生就当……就当陪学生一程?”
许舟连忙后退半步,避开朱昭宁伸来的手。
他哪敢真让大公主搀扶?人家给台阶是客气,自己要是顺杆爬,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在下遵命。”许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朱昭宁这才展颜一笑:“平身吧。”
说罢转身登上鸾驾,九凤金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许舟连忙回身扶起跪在地上的苏朝槿。少女纤细的手腕在他掌心微微发抖,却始终垂眸不语,只有睫毛投下的阴影泄露了眼底的忧色。
“没事的。”许舟低声安抚,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远处树下的甘棠突然握紧了剑柄。
许舟朝习秋和甘棠挥了挥手,示意她们跟上。
“那是先生的侍女?”朱昭宁从鸾驾纱帘后探出半张脸。
“回殿下,正是。”
“那便让她们跟在后面吧。”大公主随意地摆摆手,又对素心吩咐道,“给她们备匹马。”
甘棠盯着那辆华贵的鸾驾,剑穗无风自动。
鸾驾内沉香袅袅,朱昭宁与许舟继续探讨兵书。
“先生方才说的‘声东击西’……”
“殿下请看此例……”
“原来如此!那‘围魏救赵’”
断断续续的对话从纱帘中传出,鸾驾缓缓驶过长街。
苏朝槿的马车跟在队伍后方,被银甲护卫严密保护着。她掀开车帘一角,目光始终停留在前面的鸾驾上。
更后方,甘棠与习秋共乘一马。甘棠眼神锐利,死死盯着前方鸾驾,仿佛要透过纱帘看清里面的情形。习秋则尴尬地抓着马鞍,几次想开口搭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队伍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落雁台已近在眼前。
人潮如海,旌旗蔽空。观礼台上坐满了朔州勋贵,台下百姓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但当大公主的鸾驾出现时,人群如潮水般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是大公主!”
“快让开!”
“后面那是……苏家的马车?”
议论声中,鸾驾缓缓驶向观礼台正中央。银甲护卫齐刷刷列队,在鸾驾四周形成一道森严屏障。
鸾驾内,朱昭宁透过纱帘望着外面涌动的人群,忽然开口:
“本宫有个问题,先生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不答。”
许舟心头微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请讲。”
大公主转过头,目光灼灼:“先生与苏二小姐…当真只是姐夫与妻妹的关系?”
她唇角微扬,“还是说…先生想更进一步?”
许舟呼吸一滞,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
“殿下说笑了…”他勉强扯出个笑容。
朱昭宁轻笑一声:“罢了,本宫已经明白了。”
她漫不经心地抚平袖口褶皱,“先生如今在苏府的身份确实尴尬…不过若先生有意,本宫倒可以成人之美。”
“多谢殿下厚爱。”许舟深吸一口气,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兵书之事,在下回去后定当整理成册。至于苏家的事…”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还是让在下自己处理吧。”
大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言。
鸾驾停在观礼台最高处。
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他面容儒雅,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连拱手时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苏明远恭迎殿下。”
大公主眉头微蹙:“怎么是你?你父亲呢?”
“家父年事已高,近来又染了风寒。”苏明远笑容得体,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世家风范,“特意嘱咐晚辈代他向殿下告罪。”
朱昭宁强压下不耐,勉强点了点头。许舟注意到她握扇的指节微微发白,却还是维持着皇家体面。
落雁台上,秋风卷起素幡)
随着鸾驾珠帘掀起,观礼台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当大公主朱昭宁缓步而下时,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身后竟跟着个青衫书生。
“那是谁?”
“怎敢与大公主同乘?!”
“嘘…听说是苏家那位赘婿…”
窃窃私语在勋贵席间蔓延。永昌伯的茶盏悬在半空,镇远将军的浓眉高高扬起。许舟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刀子般刮过他的后背,但他只是垂眸盯着朱昭宁裙摆上绣的金凤——每一步都恰好踩在凤首位置,分毫不差。
苏明远的目光在许舟身上停留了片刻。
【主家费尽心机安排的祭礼…风头全被个赘婿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