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苏瑶云带着司琴踏出房门。她素白的裙裾扫过阶前未干的血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苏儒朔张了张嘴,目光在女儿冰雕般的侧脸上转了一圈,终是沉默。
许舟默默跟上,身后传来甘棠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四人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
“司琴。”林疏雨突然将小丫鬟拽到廊柱后,她低声嘱咐,“司琴,府里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瑶云就交给你们了。”
余光扫过许舟背影,又补了句,“看好你们家姑爷。”
汀兰小跑着追上来时,许舟正回头望去——苏朝槿倚着朱漆门框,晨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见他回头,少女嫣然一笑,那笑容能让三九寒冬化出春水。
许舟喉结微动。
昨夜若不是那位岳母大人的突然打扰,和苏家二爷家里发生的变故,此刻他怕是早溺死在那双含情眸子里了。
这样集柔媚与聪慧于一身的女子,哪个男人能够不动心呢?
“姑爷~”司琴突然贴上来,带着桂花的香气,“怎么谢我?”
她眨着猫儿似的圆眼。
许舟茫然地眨了眨眼:“感谢?我为何要谢你?”
司琴突然贴近,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耳畔:“若要人不知——”
她故意拉长声调,指尖戳着他胸口,“除非己莫为!”
每说一个字就戳一下,“昨晚某人还特地装作上茅房?还耍帅?”
小丫鬟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本姑娘心善,早揭穿你这假书生了!”
“……”
许舟沉默以对,目光飘向远处。
“周序!”司琴不依不饶地撞他胳膊,“问你话呢!”
见四下无人注意,许舟突然捉住她的小手,指腹在掌心暧昧地画了个圈:“待会儿来我房里……”
他声音压得极低,“给你看样好东西。”
“呀!”司琴像被烫到般跳开,双颊绯红,“姑爷又想使坏!”她揪着衣角嘀咕,“才不上当呢!”
许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只是想给你点心吃而已。”
司琴一听,顿时花容失色,双手护住平坦的小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才、才不要呢!”
她羞恼地跺了跺脚,“谁不知道姑爷的点心……吃了会……会……”声音越来越小,“会怀小宝宝的……”
“……”
许舟嘴角抽了抽,一时语塞。
这小丫头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司琴却已经躲到甘棠身后,只露出半张红扑扑的脸,还不忘朝他吐了吐舌头:“姑爷好下流!”
甘棠冷冰冰地横了他一眼,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许舟顿时觉得脖颈一凉,仿佛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剑已经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指的是桂花糕……”他有气无力地解释。
“骗人!”司琴从甘棠肩头探出脑袋,“才不会上当!”
许舟无奈摇头,从袖中取出油纸包。揭开时甜香四溢,他拈起一块桂花糕递给汀兰。小丫鬟接过时指尖都在发颤,
小口咬着的模样虔诚得像在品尝仙露——若能怀上公子的孩子……
汀兰偷瞄许舟的侧脸,耳尖红得滴血。
司琴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突然跺脚:“姑、姑爷你……”话到嘴边却成了,“……太狡猾了!”
晨光中,几人在大小姐的院门前分开。许舟临走时看向那个抱剑而立的冰冷身影:“甘棠姑娘,这几日就待在院里吧,花圃的活计先放一放。”
他顿了顿,“护好大小姐要紧。”
甘棠的目光像两把冰刃,却终究没有反驳。
许舟朝苏瑶云拱手作别,带着汀兰穿过回廊。
小丫鬟怀里还抱着个油纸包,里头是之前买的的杏仁酥。
待主仆二人身影消失在拐角,司琴立刻贴到甘棠身边:“棠棠~”
她拖长声调,“方才姑爷凑那么近,跟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手指还比划着两人几乎相贴的距离。
甘棠望着长廊尽头飘落的梧桐叶,怔忡片刻。
晨风拂过她剑穗上的白玉坠子,在青石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她忽然转身进屋,木门“吱呀”一声将八卦的视线隔绝在外。
许舟回到小院,吩咐汀兰将点心分送各院。
那支雕着芙蓉花的赤金簪还藏在袖中,簪尖硌得他手腕发痒——还是等风波平息再送吧。
房门合拢的刹那,他已盘坐榻上。
神魂离体时,晨光正透过窗纱,在青砖地上烙下菱形的光斑。
升至屋脊高处,整个苏府尽收眼底:东厨升起的炊烟,马厩小厮抱着草料,甚至能看见司琴趴在大小姐院里的石桌上打盹,发间金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巡视三周,确认无异后,神魂归窍。
许舟睁开眼,指尖地摩挲着袖中赤金簪子——这场风波,恐怕才刚刚开始。
晨光未明,苏家二爷府上遭袭的消息便如野火般烧遍了整个景城。丫鬟小厮死伤数十,血腥味甚至飘到了隔壁街巷,引得早起的小贩们惊惶议论。
知府柳承砚听闻此事,当即拍案震怒,派衙役四处搜查凶手。然而,衙役们虽气势汹汹,却始终未踏入宋家大门一步——谁都知道,在这景城,唯有宋家与苏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没有证据的事,谁也不会明说。
各大家族表面上义愤填膺,私下里却都在观望。
苏家这些年仗着涿州主家的势,在朔州行事霸道,早已惹得诸多勋贵不满。如今有人敢对苏家动手,他们乐见其成。
更深一层,这次袭击也是对苏家的一次试探。
苏家既然决意辞去爵位,退出朝堂纷争,便等同于自绝于朔州勋贵之列。既然他们选择做“逃兵”,不愿再与各家同气连枝,那其他世家自然也乐得袖手旁观。
——反正是宋家动的手,苏家要报复也找不上他们。
更何况,宋家早已日薄西山。
这些日子,各大家族明里暗里蚕食宋家产业,商铺、田庄、船队,一样样被瓜分殆尽。所有人都清楚,宋家已经完了。
但正因如此,他们才更危险。
一个将死之人,往往最疯狂。
宋家如今就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拖着苏家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