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舟:“……”

    他在案前坐下,研墨的动作有些急促。墨条与砚台摩擦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我再帮你写几回合。一次誊写两回合就够了,不必太累。”

    笔尖蘸墨,在宣纸上划出流畅的线条:“好故事都需要时间认真构思,大公主会理解的。”

    珠帘另一侧,苏朝槿的目光穿透晃动的琉璃珠子,一瞬不瞬地追随着他的身影。

    眸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在烛光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

    时间在笔墨间悄然流逝。

    屋外,融化的雪水从檐角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规律的声响。

    屋内,狼毫与宣纸摩擦的沙沙声,成了这静夜里唯一的乐章。

    许舟将狼毫搁在砚山,墨色在宣纸上洇出未干的《三国》新章。

    他起身时,珠帘再次轻响。里屋的烛光透过琉璃坠子,在青砖地上碎成星子般的亮斑。

    苏朝槿仍睁着眼看他。

    月白亵衣下透出肩颈伶仃的弧线,被褥却只掀开一角——像是试探,又像某种未出口的邀约。

    “姐夫……”她咬唇的力道让那处泛了白,“朝槿不要你负责。”

    许舟的影子覆上绣床。他握住她露在外面的手——凉的,指尖还沾着方才研墨时蹭到的墨渍。

    一根一根手指,塞回锦被里。

    “天冷。”他掖紧被角时,碰到她锁骨处的肌肤,立刻撤手,“盖好。”

    苏朝槿忽然笑了。不是惯常的柔弱模样,眼角弯起时像只偷到腥的猫:“姐夫比朝槿……还怕冷呢。”

    许舟转身的步子顿了顿。

    檐下冰棱终于断裂,“啪”地砸在石阶上。

    珠帘哗啦一响,许舟终究还是转身掀开了那道琉璃屏障。

    苏朝槿咬着唇看他,目光痴缠,却不再说话。

    许舟停在帘前,一手撑着珠串,宽袖下的另一只手缓缓攥紧。那些琉璃珠子晃动的光影投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她在等什么?

    我又在等什么?

    时间凝滞。

    “哗——”

    他突然松手。珠帘落下的脆响里,他已回到床前。

    “二小姐。”

    声音比想象中更哑,“男人经不起挑逗。”

    他俯身撑在她枕边,“特别是……你这样的。你这是在惹火烧身,你知道么?”

    苏朝槿忽然笑了。

    烛光在她眸中碎成星星点点:“不知道呀。”脚尖悄悄蹭过他的衣摆,“什么是火?姐夫吗?”

    熏香混着少女体温蒸腾出的暖香缠上来。

    许舟喉结滚动,手指搭上自己衣带时,看见她瞳孔微缩——

    明明怕得很。

    偏要逞强。

    他忽然也笑了,转而扯过锦被将她裹成个茧:“火会烧坏小蝴蝶的翅膀。”

    指尖点了点她鼻尖,“睡吧。”

    苏朝槿的樱唇刚启,窗外突然传来绿巧变了调的惊呼:“夫、夫人!您怎么这个时辰……”

    许舟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发白。床榻上的苏二小姐瞳孔骤缩,锦被下的脚趾猛地蜷起。

    林疏雨带着寒夜的风雪卷进外间,安兰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

    “朝槿那丫头睡了吗?我怕那丫头伤心,今晚来陪陪她……”

    话音未落,这位当家主母的目光突然钉死在门槛处——那里歪着双沾雪的青缎皂靴,

    两名丫鬟身子一软,跪在了下来,低着头,瑟瑟发抖。

    “好!很好!”

    林疏雨抓起靴子冲进庭院,狠狠砸向梅树。枝头积雪簌簌落下,惊起满树寒鸦。“白日里装得清高,夜里倒会钻小姨子闺房!”

    玉簪随着她的颤抖划出冷光,“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锅里的没吃够,连碗里的也要舔一口是吧?我们苏家的姑娘是让你挑拣着糟践的不成?”

    林疏雨站在庭院中,胸口剧烈起伏着。她低声咒骂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

    夜风卷起她的衣袂,月光下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阴沉得可怕。

    骂着骂着,她忽然住了口,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终于找回了理智。

    “安兰,”她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去把他的臭鞋子捡回来放好!”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意,转身往屋里走去。

    安兰不敢怠慢,小跑着去花坛里翻找,很快捧着那只沾了泥土的鞋子回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还特意摆成了原来的样子。

    林疏雨站在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看。她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朝槿,你……”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算了。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做。你还没……要爱惜好自己的身子,别让为娘操心,知道吗?”

    屋内静了片刻,才传来苏朝槿迷迷糊糊的声音,带着几分娇憨:“娘亲在说什么呀……朝槿不知道欸……朝槿好困要睡了,您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

    林疏雨气得直翻白眼,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两步,又猛地折返回来。她盯着门口那双鞋子看了半晌,突然抬脚狠狠踩了上去,绣花鞋底在鞋面上来回碾了好几下,这才觉得解气了些。

    做完这些,她整了整衣襟,昂着头快步离开了,背影透着几分赌气的意味。

    林疏雨刚走出几步,廊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鬟跌跌撞撞地跑来,脸色煞白:“夫人!不好了!二爷府上遭人袭击了!”

    “什么?!”林疏雨身形一滞,手中的帕子猛地攥紧。

    “二爷府邸全都塌陷了!”丫鬟声音发颤,“听说袭击的人被留下了几个,但府里的丫鬟小厮死伤无数……幸好二爷的家眷只是受了些轻伤,二爷的伤势倒是有些严重……”

    林疏雨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作为苏家主母,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能摧毁一座府邸的力量,绝非寻常修士所为。

    “老爷呢?”她强自镇定地问道。

    “老爷已经带人赶过去了,让夫人看好家里,锁好大门,谁都不要外出……”

    林疏雨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突然转身,声音陡然提高:“所有人听着!立刻唤醒府中所有人!这是一场针对苏家的阴谋,我们这里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