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一排排精致的点心琳琅满目:有酥皮薄如蝉翼,内馅是桂花蜜拌着碾碎的莲子,甜而不腻的芙蓉酥,软糯的米糕里裹着杏脯粒,顶上点着一瓣糖渍樱花的杏花糕,还有透明的麦芽糖里凝着核桃仁,阳光一照,当真如琥珀般剔透的琥珀糖,梨汁凝成的冻糕,盛在青瓷小盏里,面上飘着几粒枸杞,像雪地里落的红梅的雪梨冻……

    许舟点了四盒芙蓉酥、三包杏花糕,又加了两匣琥珀糖,算下来刚好十两出头。

    这点小钱,倒是让他眉头都不皱。

    伙计眉开眼笑地捧出抽奖的木匣子:“客官手气旺,说不定能抽中金簪呢!”

    “承你吉言。”

    许舟伸手进去,摸出一颗小木球——

    “叁等奖:祁云斋特制蜜饯一盒。”

    伙计讪讪地笑:“客官下次再来,说不定就能抽中头彩了。”

    自从推出这活动,老有人觉得自己手气好,抽不到奖是祁云斋的问题,总是把怒火撒到他们这些小二身上,搞的他现在都有些紧张了。

    许舟也不恼,拎着点心转身,蜜饯也不错,甘棠应该会喜欢。至于那金簪……总有机会的。

    或者,也不一定要抽奖。

    【啧,就差一点了,这公子要是往下面掏,有机会摸到贰奖了】

    咦?是那小二的声音?

    也就是说,他们把好奖都压下面了?

    啧。

    许舟看向一旁柜台旁的檀木告示牌。

    末奖,买十两送二两代金券。

    叁奖,特制蜜饯礼盒。

    贰奖,当季新品点心礼盒。

    头奖,赤金累丝芙蓉簪。

    【叁奖也不错了,特制蜜饯礼盒一份要10两银子呢】

    【每箱里面都设置了五个叁奖,三个贰奖,一个头奖,那才是关键】

    【而且,掌柜的特别在头奖上涂了点油,顾客摸到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觉得脏而挪手,从而错过】

    【要知道,这芙蓉簪从老板第一次做活动,一直到现在已经十年了,甚至比好多伙计干的时间还久!】

    许舟:“……”

    许舟笑了笑,转身转过来,将一锭银子“当”地搁在柜台上:“方才那些点心,照样再来一份。”

    小二搓着手赔笑道:“客官,这抽奖有风险,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他压低声音,“方才您也瞧见了,头彩那金簪至今未出,好些老爷砸了百两银子都……”

    “无妨。”许舟指尖一推,银子滑到柜台中央,“就当给家里人多备些年货。”

    小二见他坚持,只得又捧出雕花木匣。

    许舟探手入匣时,在小二紧张的视线下,用手在雕花木匣里‘游龙’半分钟后,拿出了一颗球,放在了抽奖员面前。

    然后,他还在抽奖的桌布上擦了擦手。

    “头奖……头奖!赤金累丝芙蓉簪!”

    打开木球,拿出里面的奖券,小二语气颤抖的公布。

    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堆出更殷勤的赔笑:“客官真是鸿运当头!”

    他转身从鎏金楠木柜最深处捧出个锦缎包裹的狭长漆盒,盒面用金丝掐出芙蓉缠枝纹,锁扣竟是两片薄如蝉翼的银叶子。

    “您验验……”小二肉疼地揭开盒盖。

    赤金簪身映着窗外的天光,在红绸衬里上淌出一道流霞。簪头五朵芙蓉攒成簇,花蕊处缀着米粒大的南海珍珠,轻轻一晃,便漾出柔润的光晕——正是女儿家最爱的式样。

    许舟用指腹摩挲过簪尾刻的“祁云”小篆,突然轻笑一声。这掌柜倒是会做生意,十年舍不得送出去的头彩,做工竟比市面上五十两的货色还精细三分。

    “承蒙惠顾。”小二递盒子的手都在抖。

    “好,会常来的。”

    许舟面无波澜的随手将漆盒往怀里一揣,芙蓉纹的锦缎蹭过粗布衣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满意地拍了拍胸口——免费送的,这下甘棠那倔丫头总没理由推辞了。

    许舟刚踏出店门,忽听街对面传来一阵喧嚷。

    “这个月的‘街面安整费’该交了!”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子围着一家布庄,为首的摇着折扇,笑得轻佻,“生意这么好,总不能白受我们照顾吧?”

    店老板苦着脸掏钱,那几人却嫌少,推搡间踢翻了门口的布匹。

    祁云斋的小二探出头瞧了一眼,低声啐道:“这祖宗又来了……”

    许舟挑眉:“何人如此嚣张?”

    小二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那位是户部司司吏长的外甥,叫周承嗣,仗着舅舅的势,在城里横行惯了。每月都要来收‘安整费’,美其名曰替商户打点巡检司。”

    “巡检司不管?”许舟问。

    “管?”小二苦笑,“巡检司的刘主簿是他表亲,谁去告状,第二天铺子准被查账。柳知府倒是清正,可底下人阳奉阴违,他总不能天天盯着街面吧?”

    正说着,那周承嗣已带着人晃了过来。小二立刻堆起笑脸迎上去:“周公子今日气色真好!”

    周承嗣瞥了眼祁云斋的红绸,折扇一合:“生意不错啊?这‘安整费’该涨涨了。”

    “这……小的做不了主,得等掌柜回来……”

    “等什么?”周承嗣随手抓起柜上的杏花糕咬了一口,碎屑簌簌掉在地上,“爷现在就要。”

    楼上的掌柜听到动静匆匆赶来,腰还没弯下去,周承嗣已把剩的半块糕扔回盘子:“双倍,不然你这‘祁云斋’的招牌,怕是挂不稳了。”

    许舟冷眼看着,本不欲多事——这等纨绔,历朝历代都有,管也管不完。

    毕竟是在大公主脚下,这没啥好说的。

    能够做的事情,也仅仅这么低级了。

    没劲。

    他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一声嗤笑:

    “那小子,看什么看?也想交钱?”

    周承嗣斜倚柜台,手里把玩着一枚芙蓉酥,眼神轻蔑地扫过来。

    被这么一问,路上的行人都有点吓到了,纷纷目光躲闪,快步离开。

    周承嗣将锦缎袖口一拂,折扇“唰”地展开,指着许舟道:“这厮盯着爷看半天了,怎么?要替天行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