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正还缩在角落里头呢,牢门忽然打开,有人往里扔进来一个东西。
走廊油灯昏暗,几乎要被这股风吹灭。
苏正吓得尖叫:“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拿走,快拿走---”
走廊上没有动静,安静得仿佛地狱。而从地狱里传来狰狞的低语,潮水一样朝着苏正扑来。
苏正装着胆子,脚尖踢了踢那个黑乎乎的东西,那个东西软绵绵的,竟然是个死人。
苏正翻了个白眼,吓得浑身颤抖,顺着墙壁软下去。
竟、是、个、死人。
“死人啦---死人啦----”
苏正回过神来,扑到牢门那里大叫:“来人,来人啊。有人死了。”
走廊上有人低笑:“苏老爷,怕了?”
苏正抓紧牢门,抖若筛糠:“沈大人,救命啊,这里头有个死人。”
沈怀成静静看了他一瞬,突然捏住他的咽喉,嗓音阴冷:“苏正,你也知道怕!当你辱骂苏裳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她怕不怕?当苏昂跳河自尽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他怕不怕?作为祖父,你为老不尊,作为家长,你偏颇不公。苏裳好不容易站稳脚可以安稳生活,你却又来惹是生非。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苏正,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威胁苏裳和苏昂,我沈怀成,不会叫你看到明日的太阳。”
说完,他用力一推,把苏正推倒。
沈怀成背着手站在走廊上,昏黄的灯给他描画出一层阴暗朦胧的光影,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眉眼,然而苏正却吓得一个劲儿往后缩:“知道了,小人知道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沈怀成抿了抿薄唇:“苏正,你干扰苏裳一事,宋大人定然会公平审案。但是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如果胆敢冒犯苏裳,我断你一只手。”他逼近苏正,狭长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利剑一样刺入苏正的心:“懂?”
苏正吓得只会点头。
忽听后面有人冷冷说道:“沈大人好生厉害,竟然跑到牢房里威胁犯人来了,倒叫下官大开眼界。”
沈怀成站起来:“宋大人睡得不错?牢房里闹成这样,你才姗姗来迟。”
宋启瑞说道:“沈大人长袖善舞,估计狱卒听命于沈大人而忘了通知下官。下官明日会解散这些狱卒,另外招新人。”
沈怀成冷笑:“那是你的事。”
宋启瑞问:“地上这女子为何死去?沈大人难道真的拿苏正做诱饵。看来沈大人并没有把下官的话听进去。”
沈怀成一甩衣袖:“小唐,你把事情交代清楚。”
说完,带头走了。
他一动,身后的十几位侍从也跟着动,瞬间走廊空了一大半,空荡荡的风吹过来,吹得人浑身发冷。
宋启瑞侧身回看,却见沈怀成已然步出走廊,连个背影都不见了。
。。。
天快亮了。
苏裳上了天台,她站在天台上王大路上看。
秋日的水汽很大,白雾笼罩住所有的一切,雾蒙蒙看不清楚远方。只能听到马蹄哒哒哒而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白雾中渐渐出现了一队黑压压的人影。
领头的那人一身黑袍,箭簇一般往这边飞驰而来。他穿破迷雾的结界,衣袂飞卷如同黑鹰击打长空,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那双黑眸倏然看来。
苏裳傻站在天台山,默默看着他。
她半夜睡不着,一会儿想沈怀成,一会儿想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宝宝。
这个男人,是不是在改变?
是不是为了自己而改变?
他知道家里只有段青一个男子,于是叫自己的人假扮成短工守着苏家宅。估计京城那边,他也叫人盯着。
苏裳突然觉得自己那颗漂泊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她也需要依靠,她也需要暂时的歇息。
而沈怀成,可以给她提供一个避风港吗?
可以让她在无枝可依的时候,给她一个召唤,容许她靠近吗?
可以在她要冻僵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吗?
马蹄哒哒,苏裳热血沸腾,扭身往下面跑。
台阶窄而高,白雾笼罩下她看不清楚,绣鞋一滑,苏裳就从台阶上面滑到,两手按在湿漉漉的石板上,疼得她咬牙。
膝盖也摔着了,用手一摸,血迹都出来了。
这刻骨的疼,让苏裳沸腾的血冷下去。
他来了。
他变了。
又能如何?
他有妻子,还是京城大族。难道她要去做他的二房?放弃自己辛苦多年挣下来的家业,重新被关进那个四角的院子,每日去给卢氏晨昏定省,端茶送水?每日给阮夫人请安?自己生的孩子不能叫自己娘,只能叫姨娘?
苏裳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苏裳,你蠢。
你蠢过了头。
你在期望什么?你在渴望什么?
苏裳,做你自己的避风港。你可以,你能。不要依靠任何人,你只能依靠你自己。
钱,你可以挣。
但是你要有耐心,慢慢等,等你强大。
苏裳爬起来,整理好衣裙,慢慢走到大门口,拉开门栓。
门外的寒气铺面而来,那人站在门外,笑意盈盈:“怎么才来开门?”
这边段青和蔡二娘也过来给沈怀成见礼,把众位侍从让到家里,忙着做早饭。
昨夜他们特意杀了鸡鸭炖好焖在锅里,准备了几十斤的面条和青菜,都洗好了备着,就怕沈怀成等人过来吃早饭。
小玉、黄莹都去厨房做饭,煎鸡蛋的煎鸡蛋,烧热水的烧热水,很快做了十几大碗面条端出来,大家都端着大碗在院子里蹲着吃。
沈怀成的待遇好一些,他在温室里头吃面条。
潮湿的天气,能在干燥温暖的温室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简直是无上的享受,沈怀成端着大碗,一大口一大口吃面。
边吃还边在架子边来回走动,看看这一盆水仙,再看看那一盆菠菜。
他吃了两碗后,这才捏着杂粮面头啃:“这是什么?”
“这是大白菜,试着种几棵,过年的时候吃。”
“唔。”
他有蹲在几株绿牡丹那里,突然想起来什么:“清晖院的那两株老牡丹也好多年了,不开花,只疯长叶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苏裳诧异,那两株牡丹还活着?
似乎看出来她的疑虑,沈怀成笑道:“我只会浇水施肥,其余不会。可能它们也像人一样,玉不琢不成器。”
苏裳心里动了动:“它们是不是长得老粗了?”
“是,主枝干很粗,也不直,发了很多枝桠,我也不敢剪,生怕剪错了挨骂。”
这意思太明显了。
他一双星眸看着苏裳:“眼看着要入冬,还要给它们盖草被子吗?”
苏裳说:“麻烦大人好好照顾它们。入了冬不仅要给它们保暖,还要给它们添加腐土,有雪的时候,把雪堆在它们脚下,那些雪水很有营养,对它们根部有利。”
沈怀成“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捏着一株绿牡丹的叶片:“那个杀人犯找到了,就是那个黑衣女子。”
苏裳瞠目结舌:“……这么快?”
果真是大周第一聪明人,这么快就结案了?
沈怀成轻笑:“你那是什么表情?不过,这个杀人犯畏罪自尽了。”
苏裳急了:“那怎么办?她死了怎么找背后的主使人?”
沈怀成吃了一口馒头:“苏娘子如此聪明,竟然还知道她背后有人指使她?”
苏裳明目如珠:“你以为只有你聪明?”
她瞪眼的样子也很好看。
沈怀成吞了吞口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子记在心底,“苏娘子,这件事我会调查。等会小唐会把事情经过交代清楚。我京城还有急事,这就要离开。苏娘子,你保重吧。”
苏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