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收拾好了，沈怀成在外头敲门：“开门。”
苏裳开了门，半垂着头感谢沈怀成：“我都收拾好了，谢谢大人如此心细。”她不太看沈怀成，发生这种事情，实在不太好意思开口细说。
沈怀成说：“你让我进去说话。”
苏裳赶紧让开，让沈怀成进了房间。沈怀成说：“等会儿我把小唐给你留下，我要进山。我离开十几日，必须尽早露面。你就在此等候。”
苏裳问：“苏昂呢？”
“他们汇报说这十几日山上并无动静。那股土匪似乎消失了一样。无论如何，我会带人进山。山中危险，你又这副样子。放心，如果那人是苏昂，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苏裳脸色不太好看：“刀剑无眼，他年纪又小，我、我想去。如果见到他，我定然不让他反抗，直接让他投降。他要是伤到了，我怎么办？”
“又要闹。”沈怀成似乎无奈，又好似喜欢这种无奈，带着不易察觉的宠：“你现在怎么能动弹？安心等着，我不过几日就回。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需要什么给小唐说即可。”
苏裳只是不许他走：“大人，你让我跟着去吧。我没事了。我可以的。你看，我走路什么的都没问题了。大人，我见了苏昂，肯定让他投降。如果他看不到我，说不定会往深山老林里头钻。到时候可就不妙。”
她水灵灵的眼睛恳求地看着沈怀成：“大人，我就这一个弟弟，我就他一个亲人了。您放心，只要他回来，大人就是我们的恩人。大人，你带我过去，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上忙。我可以喂马，我可以做饭，我还可以帮大人洗衣。”
沈怀成就不忍心拒绝。
沈怀成轻轻咳嗽了一下，苏裳赶紧说：“我还可以给大人上药。”
沈怀成于是坐下，脱了外袍露出肩头，苏裳拿出来十五分的细心和二十分的耐心，给他敷药，又换了干净的棉布给他裹好伤口。
沈怀成说：“他们都在吃饭、喂马。半个时辰后出发。我先睡一会儿，你等会儿叫我。”
他低声细语，带着央求。
苏裳只好点头。
沈怀成倒在床上就睡，连靴子都没脱：“你叫小唐给你套士兵的服装，打扮成小兵的模样，跟在我身边。女子不得入军中，你收拾得妥当一些，把头发挽好。”
苏裳低头应了。
沈怀成被小唐叫醒，他翻身起来：“人呢？”
小唐的表情很难描述：“……楼下。”
沈怀成下楼，看到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兵站在客栈门口，挎着一个小包袱。她穿着士兵的深红色戎服，胸前套着皮甲，腰上还系着一把短剑，手里抓着杆红缨枪。
那小兵听到动静，扭脸看过来。
她脸抹得乌漆嘛黑的，脖子也是灰色的，耳朵上还沾了泥巴，看着脏兮兮的，眉毛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描得老粗老黑了。
整张脸，只剩下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
沈怀成：“……走吧。”
沈怀成翻身上马，拎起来苏裳，让她坐在自己身后，踢了踢马腹，马儿哒哒哒得跑起来。苏裳趁机看了看汤旺县城，不大，不过两条大街而已，街道狭窄，两侧都是低矮的民房，和洛城不能比。街上的百姓衣着朴素，看到军队过去，都避让在一旁。
不多时出了县城进入山林，山丘起伏，树林渐渐茂密，有河流从中蜿蜒而过，河流不深，可是很宽，马蹄涉水而过，那水仅仅没过马蹄。
高山之上白雪盖顶，山下丛林茂密。头顶的蓝天，白色的雪顶和碧绿的丛林出奇和谐。
这一切，都和中原不一样。
苏裳紧紧抱住沈怀成的腰，两眼不停地看这景色。
她一直向往着大周的无尽山河，没想到，如今竟然看到了。
嘭
马儿忽然扬了扬蹄子，苏裳的脸撞到沈怀成后背上的铠甲，疼啊。
原来已经到了山脚下的军营驻地。
放眼望去，一片黑压压的都是士兵。军旗招展，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几乎占了半个山腰。看到沈怀成带兵进了军营，齐声高呼：“阁老好。”
旌旗猎猎，响声震天。
苏裳不禁咋舌。
自己还是来对了。
那种小股的土匪，如何能打得过这种训练有素的士兵？
沈怀成下马，却并不接苏裳下马，反而看着她，言语冰冷：“下马进帐。”
说完，带头走了。
苏裳：“……”
她一咬牙，踩了马磴子，闭着眼睛偏腿下马，她抓住鬃毛，试着用脚去踩地面，但是根本踩不到。她就这么着挂在马上，半个身体悬空。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阁老从哪里找的这个小兵？是不是新来的？”
“阁老也真是狠心，这孩子还这么小，还不会骑马。这毛还没长齐的家伙，怎么能上战场？”
“这小子这么瘦，经不起我一脚。喂，小子，你跳啊，摔不死你。”
苏裳更加着急，一松手，果然摔了个屁股墩。这一摔之下，肚子顿时抽抽起来，紧接着是暗潮汹涌。
奶奶的。
苏裳第一次骂人了。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一双大脚停在她脸前面，那双冰冷的眼眸扫了她一圈：“进去。”
苏裳爬起来，极其狼狈地进了大帐。
大帐用布帘遮住，后面是床，前面挂着地图，有桌椅，是沈怀成商议事情的地方。
苏裳在后面收拾的时候，沈怀成开始布局。
等苏裳收拾好，沈怀成说：“进山。”
其实苏裳挺累的。
下船后就一直在赶路，然后一路在马车上颠簸，又来了月事。
为了苏昂，她咬牙坚持着。
…
士兵们一路往山上进发，山上的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陡峭。沈怀成命令士兵们喊话，他则带着苏裳、小唐等十来个亲近的侍从站在近旁等待。没多久，从土匪的木楼里头探出来几颗脑袋，往这边看了一下，又迅速消失了。如果他们逃入深山老林，无法寻找，反而会给士兵带来更大的伤亡。沈怀成一挥手：“攻进去。”
士兵们挥舞着长矛，冲了进去。苏裳看到几百名士兵齐齐冲进土匪的木楼，里面喊杀声一片，土匪们并不恋战，边打边后退，不少土匪被砍伤，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四处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苏裳急得跳脚：“我要进去。”
沈怀成说：“你好生待着。”
前面有军官来报告军情，苏裳瞅准了机会，绕过几个士兵，避开沈怀成的视线，跑近了木楼。
木楼上的楼梯上，走廊上，躺着不少尸体和重伤的土匪，到处都是火把，战斗已经接近尾声，那些土匪不堪一击，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把还活着的土匪集中在一起，让他们蹲在院子里。
根本就没有十来岁的男孩。
苏裳急了，她站在遍地都是血迹的二楼上，扯着喉咙大喊：“苏————昂———，苏———昂————”
她边跑边喊：“苏————昂———，苏昂，你出来————，我知道你在———”
沈怀成大急，这不是找死嘛？
这是北境最顽固的土匪窝点，人数也最多。他们围困了这么多天，把他们困得饥饿难耐，这才攻打得如此顺利。但是那土匪头子还没找到，万一……
就在他要冲过去的时候，一把大刀横在苏裳脖子上，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嘎嘎长笑：“沈大人，沈阁老，又见面了。你这个小兵胆子好大，竟然不怕死的跑进来。”
刚才他躺在地上装死，竟然抓到一个活的。
“沈大人，这可是你的亲兵。只要你放我走，我就饶他一命。”
他浑身都是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血：“沈大人，我这百年的基业，从老祖宗那里继承来的，被你给毁了。我不和你计较，只要你放了我，老子发誓，这辈子不再来北境。”
沈怀成一挥手：“弓箭手。”
几十名弓箭手冲到沈怀成身前，摆好架势，几十支锃亮的箭头对准土匪头子。
那锃亮的箭头，闪烁这冰冷的日光，几乎刺瞎了苏裳的眼。
横在她脖子下面的大刀，也在往下滴血水。
然而苏裳忘记了害怕，她问：“我弟弟是不是在你这里？是不是在你这里？”
那土匪头子一愣：“竟然是个娘们儿？”
他晃了神，而苏裳却慌了。
沈怀成已经私自南下，现在，又被这人喊明自己是女儿身。那沈怀成又多了一条罪名！
这可都是杀头的大罪啊。
罢了，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也不找苏昂了，决不能连累沈怀成。反正自己也捅过人，也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
她银牙一咬，悄悄拔出来腰部的短剑。
那土匪头子见苏裳不吭声，又怀疑：“胆子这么大？莫非是个男儿？老子看走眼了？”
他眼角扫了一眼苏裳的胸口，随后用手肘去蹭那儿。苏裳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她突然闭上眼睛，大叫了一声：“你害我弟弟，我叫你去死。”
噗呲
短刀刺入那土匪的腹部。
土匪大叫了一声掐住苏裳的脖颈：“你这雌儿，竟敢杀我？老子这就扭断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