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籍客死异乡者，遂以术令尸起，谓之赶尸。
我叫田文武，懂行的各位听到我的姓氏，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
有些人叫我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但我还有另外一个称呼，最后一位赶尸人。
《子不语》有云：世之移尸走影，皆魄为之，惟有道之人为能制魄。
但许多人不知道，要想成为真正的赶尸人，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守庚申，斩三尸！
我从小生活在湘西山下的一个村子里。
这地方崇山峻岭，说是个村子，但户与户之间的间隔非常远。
小破村也没个名字，我们暂时将他命名为无名村。
我没有太过于离奇的身世，也没有一个身份神秘的爷爷。
赶尸这门手艺，是跟我们村里一个老人学的。
他是个相貌丑陋，瘸了腿的老光棍。
因为绝后的缘故，这门手艺也只能传给我。
“轰隆！”
一道惊雷在夜空炸开，荒山都被照的一明一暗。
窗外的暴雨倾盆而下，丝毫没有要停的势头。
“咚咚咚！”
突然门外传来了几次的敲门声。
这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而且这种急促大力的敲门方式，只有报丧才会用。
我父母可都在卧室里躺着呢。
能是谁死了？
就在我心里还满是疑惑的时候，父亲已经起床，拉开了外面的灯泡。
我也随便披了件衣服，翻身下床。
推开屋门出来，正好看见父亲在扯门栓。
我爸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对于这种半夜敲门的情况，他也没有开口抱怨。
当门打开的一瞬间，狂风裹挟着雨点就吹了进来。
外面站着我们这片的一个赤脚郎中。
穿着厚厚的塑料雨衣，手里举着个老式提灯。
那个时候还不叫手电筒，是那种跟电瓶大小的蓄电提灯。
他家住在我家的后坡，平时他就在山里到处走。
送个药，看个小儿发烧什么的，一年也见不了他几次面。
因为这里房屋和房屋之间的距离都很远。
压根没有什么邻居不邻居一说。
“文武啊，快点去换衣服，老光棍他快不行了！”
“他没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赤脚医生不断催促。
我一听老光棍要死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他虽然教了我很多东西，但我平时也喊他老光棍，从未叫过一声师父。
这突然间的噩耗让我有些难以消化。
如果到他死，我都没喊上一声师父的话。
我想这会成为他终身的遗憾，也会成为我一辈子的愧疚。
外面那狂风骤雨，雨伞是白扯。
父亲将家里唯一一件加厚的雨衣和提灯递给了我。
“走夜路注意着点，去送你师父最后一程吧！”
父亲一声叮嘱之后，我接过东西没有犹豫，跟着郎中就出了门。
雨点密集的落下来，砸的雨衣啪啪作响。
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往前疾走。
毕竟在这种天气下，就算说啥也听不清。
两个人一路半走半跑，终于来到了老光棍家的门口。
两扇木门就这么敞开着，被狂风吹得吱嘎作响。
“文武，你赶紧进去看看你师父吧，他也算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快进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郎中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紧接着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老家伙刚刚说什么呢？
老光棍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父母现在身体可好着呢，这老家伙说这话不是咒我家人吗？
外面大雨瓢泼，电闪雷鸣。
老光棍死在了屋子里，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会陪着我进去看看吧？
他都这一把年纪了，这么着急回家，家里是有他爹还是有他娘啊！
我想着他刚刚那句话，心里就来气。
而且这荒郊野外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着，我心里也有些发怵。
各种因素交织在一起，我想要开口叫住他。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起。
在那道恍若白昼的闪光之下。
我看到了那郎中的后脑勺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痕迹。
那道痕迹就像是天空中的闪电一般，直接劈在了我的心头。
刚刚要呼喊出声的话语，也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不管怎么说，我也学了这么多年的赶尸。
每天糊口的丧葬活计，也都是跟死人打交道。
我能明显的看到郎中后脑勺上的那块痕迹。
那是一块尸斑！
如此明显的一块尸斑，绝对是已经浸染到皮肉组织里了。
尸斑痕迹想要达到这种程度，最起码得死了三天以上了。
可这老东西健步如飞，说话口齿清晰。
压根就不符合尸经上的诈尸啊。
这与我学的东西，完全相悖！
郎中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凝视，缓缓转过了头。
这是我今晚第一次好好观察他的脸。
在一道道闪电的光芒下，他那张脸煞白如纸。
我赶紧抬手挥了挥，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老郎中也只是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转身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毕竟现在可是瓢泼大雨，眼花了也正常吧？
我开始在心里不断的安慰自己。
看了看敞开的大门，一咬牙，心一横还是走了进去。
好在老光棍屋里的灯亮着。
我三步并两步，赶紧推门走了进去。
耳边聒噪的雨声消失，加上温暖的炉火，让我心中暂时安定了下来。
“师父！我是文武，我来看你了！”
我蹲跪在床边。
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老光棍，那声欠了多年的师父，也终于叫出了口。
老家伙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微笑。
“文武啊，我是熬不过今晚了，师父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看你赶一次尸！”
“千万记住，今晚必须把我埋在后面那可桑树下面，必须得今晚！”
“七月十五七月十五”
“快回家！快点回家，来不及了！”
老光棍说着说着，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开始说一些胡话。
“师父，师父，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师父！”
我不断的呼喊，却根本唤不回老光棍的意识。
他的呼喊逐渐演化成了嘶吼。
紧接着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这老光棍在说些什么。
但看着生命力在他身上一点点流逝，体温一点点凉了下来，我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一些。
我不敢违背老光棍最后的遗愿。
背着他那干瘦如柴的身体，拎着一把铁锹就来到了后院桑树下面。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地面都被浸湿了，挖起来不太费力。
只是挖着挖着，我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难不成老光棍特地嘱咐我把他埋在桑树下面，是有什么说法？
心中生出这个疑问，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起来。
直到眼前的东西整个暴露在我眼中，我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
坑里是一具尸体。
如果只是一具尸体，倒不至于让我险些吓昏过去。
而是因为那土坑里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竟然与我脚边的老光棍，一模一样！
从面容到骨相，从体型到衣着。
他甚至比我脚边这个刚刚咽气的老光棍，更像老光棍。
如果坑里这个，早就已经死去的尸体，才是真正的老光棍！
那我从屋里背出来的这个，又是谁？
想到这里，我扭动僵硬的脖子，看向那具被我暂时放在桑树下的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