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神器玉鼎骤然碎裂,由它形成的保护罩也由内而外碎裂开来。
那株被养护了千年的灵草,终于如愿化成人形。
晶莹的绿叶缓缓抽条,长成四肢的形状,茎叶化脊骨,灵气做皮肉,一个窈窕的倩影,初显雏形。
宋斩秋连忙随手变出一块布把自己盖上,身上白皙的肌肤比从前光滑更甚,灵力也比从前充沛,可见江恕行把她养得很好。
一头青丝不加点缀披散在肩旁,当这个思念了千年的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时,江恕行却有些近乡情怯了。
然而先靠近她的不是江恕行。
放在一旁沉睡的龙骨鞭如同闪电一样飞射过来,激动之情无须多言。
宋斩秋一把握住它,它收敛了鞭身上所有的锐刺,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
神器认主,守诺千年。宋斩秋没想到它竟然还能回到她身边,不由得也有几分感动。
“恕行师兄,这是你为我找回来的吗?”
当初蛇城一战,她顾不得这副鞭子,还以为早已遗落六界。
江恕行看着她欢喜的模样,心中熨帖,爱意如藤蔓缠满心脏,随着心跳鼓动牵扯着他的情丝。
“嗯,想着你用惯了。”
他永远是这样淡淡的,却做着最体贴的事。
只要江恕行想,他其实可以把所有女人都哄得团团转。
无需多言,他就这样把这份亘久不变的感情摆在她面前,等候,与呵护。
然而江恕行内里并不是这样的人。
何曾几时,他都想将这世上的神神鬼鬼通通毁个干净,在自戕前生生嚼下那株永远没有动静的牧灵草,一茎一叶都不放过。
这样也算与她共长生了。
江恕行从那些混沌黑暗的回忆中抽出神思,视线一转,落在她的脸上。
“秋秋,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错。”
“只要你高兴,我随你处置。”
他总是这样以退为进。
用坚冰一样的气质与外表,说着最为卑微的话语。仿佛那冰雕内里包的是软乎乎的棉花糖。
静默间,宋斩秋垂下脑袋,看着手里的鞭子。
“心头血换你救我一命,我们扯平了。”
她掩下眼底的思量,抬头一笑,那神采灿烂如夏花初绽,江恕行一时移不开眼。
她总是这般知情知趣得让人不会难堪。
江恕行很想将她拉进怀里,但发乎情止乎礼,垂落身畔的长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触碰。
一个从不会克制的人学会克制,宋斩秋都对此感到意外。
比起江烬言,他的爱更为小心翼翼了。
虽然那眼神暗涌着的欲念无可忽视,但他好歹忍住了。
宋斩秋落下一个了然的目光,笑意盈盈:“师兄可否带我出去?我还没见过九重天是什么模样。”
江恕行哪里能拒绝她,只一味地捧上自己的一切博她一笑。
这九重天他早已看腻了,从上到下,从施云布雨到姻缘牵线,都是无趣得不能再无趣的东西。
江恕行思虑了半晌要如何带她出这个秘境,他不敢随意碰她,但这里的结界是他亲手所结,除了他没有人能随意进出。
宋斩秋看得出他在纠结什么,白玉般的手一伸,挽住他的胳膊。
肩上冰凉的珠玉配饰长长地落在她的手背,冰冷无比。
“走呀师兄。”
江恕行永远都是干最缺德的事讲最大的礼仪,宋斩秋懒得与他掰扯,小手一搭他就认了。
二人踏出此地,凌空而立,脚下是九重天的万千宫宇,头顶是烈日当空,这比她初到仙宗时所见的景观还要壮丽数倍不止。
宋斩秋哪里是真想来游览九重天,她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在初获自由这几日,江恕行定然不会将她关回去。
她在心里暗自祈祷着江烬言的怒火来得快一些。
神魔交战,两败俱伤,她却要做从中获利的那一个。
两兄弟反目成仇已有三千年之久,贸然让两人和平相处必然不可能。
那最后的好感度,无非是要让双生子对她表现出超我的爱。
系统这个变态,从来都是爱弄这些诡异的标准。
在后台默默挂机的系统:“宿主,我听见了。”
宋斩秋阴恻恻道:“不好意思啊,不过我说的是实话。”
系统看着那损毁严重的主神系统,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江恕行被她挽着手臂,感觉半边身子都有些不敢动弹,生怕自己做了什么惹她厌弃。
宋斩秋从前在仙宗时也曾翻阅过不少歪门邪道的书,其中双生子便是这个世界中非常邪的一个概念。
并蒂双生,却不可同活,兄弟阋墙,姐妹互戕,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她希望二人打起来,届时用点歪门邪道,拿她自己的性命作筹码,两头交换那点可怜的好感度。
宋斩秋如此想着,预感强烈,目光远远落在天门处。
她看着景,江恕行却一直在看她。
温香软玉在侧,他一个贪婪的魔种,哪里能克制住什么。
寒气渐渐环绕她的身侧,像是他虚拢着她,与她身上的草木香交杂在一起,暧昧非常。
他很想问问她,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江烬言那个蠢货,连手下的臣子都管不住,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
他前脚刚想起这个远在魔界的弟弟,后脚,天门处轰然上来乌泱泱一片人。
黑气在圣洁的九重天显得尤为明显。
魔族的数万魔兵从下界朝上涌来,如潮水一般绵延不绝。
几乎是看见为首那人的一刹那,宋斩秋便骤然消失在他身侧,只余一阵草木清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江烬言脸上伪装出的淡然全部击碎,旁人看不见的引魂丝丝丝缕缕缠绕在他手腕处,自心脉绵延向远处,正是魔兵压境的方向。
他神色阴沉,负手运气,刹那间就立在一众魔兵前。
战鼓擂动,天界的天兵从四处飞身而下,列阵在前。
大战一触即发,江恕行却全然没有排兵布阵的想法。
他只知道,自己的月亮又离他而去了。
那个废物弟弟,又一次获得了她的青睐。
毁灭欲膨胀在他的心房,原本灿金的瞳仁竟然翻滚起丝丝血色。
而隐匿在魔兵中的宋斩秋看着远处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弯起腹黑的一笑。
隐匿,是她做草的时候最擅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