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愈下愈大。
雨水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挑动着延禧宫内本就有些烦躁的周贵妃的神经。
谢祁安沉眸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周贵妃躁动不安地走来走去,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行了,母妃,父皇暂时应当还没有起疑,您不必太过忧心。”
周贵妃撕扯着手中的帕子,面露担忧道:“话虽如此,但就怕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你父皇会起疑,亦或是中途又出了什么变故。”
听到周贵妃的话,谢祁安下意识拧眉,沉思片刻,还是开口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现如今五弟寝殿周围都是父皇安排的侍卫,还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咱们也没办法再做什么手脚。”
“更何况五弟如今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了,若是再出手,五弟只怕一个月的时间都抗不过去,咱们还容易露出马脚。”
“到时引得父皇起疑,剥丝抽茧查起来,咱们未必能全身而退。”
“你说的这些,母妃如何能不知!”周贵妃在谢祁安身旁坐了下来,“但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就怕你父皇万一贴皇榜找民间的名医给五皇子看病呢?”
“那毒虽然罕见,但到底还是有些人认识的。”
“怕就怕,有人看出来了。”
“到时你父皇必会震怒,下令彻查。”
说到这,周贵妃便忍不住一掌拍在扶手上,保养得宜的面庞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她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小贱种,竟然还没有消息,临了了还能给咱们添麻烦!”
原本按照原计划,五皇子根本撑不到咳血就会死。
他会在得了风寒之后,缠绵病榻,咳嗽不止,日渐消瘦。
待瑞王身死的消息从边关传回来之时,情绪大悲之下,直接提前激发体内剩余的药效,直接便吐血而亡。
这样从明面上看,五皇子的死就与旁人没有丝毫关系。
完全就是他病重,一时接受不了瑞王死亡的消息,大悲之下伤心过度死的。
若是皇上发怒,也迁怒不到别人头上,要怪便只能怪已经死去的瑞王和传消息给五皇子的内侍。
周贵妃明明都算计得好好的,谢祁安给五皇子下药的时间也都是计算好的。
五皇子也确实如计划中的那样得了‘风寒’,一病不起,开始咳嗽。
便是连太医也如预料般没有觉察出五皇子的‘风寒’有任何不妥之处。
毕竟五皇子与瑞王兄弟情深,瑞王生死不知,五皇子夜夜梦见瑞王的死状,这病一直好不了不是很正常吗?
至于病得越来越严重?
没有误诊,方子也没有出错,那定然就是五皇子心中太过牵挂瑞王所致。
周贵妃和谢祁安算计好了一切,唯独没有料到谢南渊身死的消息迟迟没有传回。
时间一拖再拖,那药效在五皇子体内慢慢显现出来,五皇子开始咳血。
一旦到了咳血的地步,迟早都会瞒不住的。
谢祁安听到周贵妃的话,眼底闪过一丝阴郁。
谢南渊至今下落不明也是他心头的一块石头。
他沉吟片刻,道:“边关的将士,林将军的亲卫,以及我们派去的人,都未曾找到谢南渊的踪迹。”
“整个人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么多日过去了,这么多人手竟一无所获。”
“即便是身死,也应该找到尸体才是。”
周贵妃正满肚子怨气,闻言,道:“这么冷的天,他又深受重伤,没有棉衣被褥,也没有饭食和伤药,这么多日过去了还能活着不成?只不过还没找着尸体罢了。”
“这小贱种也不知道死在何处,这么多人都未曾将他的尸身挖出来。”
“若是早些寻到,消息传回,五皇子听闻必定大悲,吐血而亡,咱们也就不必这般束手束脚,担心受怕了。”
谢祁安看了周贵妃一眼,却并不似她一般乐观,嗓音沉沉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说不定途中被人救了养伤也不一定,只有见到他的尸体,才能真正放下心。”
“那小贱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周贵妃疑惑道,相比之下,她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你说,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那小贱种会不会是落单之时,被陈国的将领给抓了去?”
“不会。”谢祁安笃定道。
周贵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安儿,你为何这般笃定?”
谢祁安眼眸闪了闪,这才道:“眼下正是两国交战之际,若是谢南渊被陈国将领抓获,陈国皇帝不会如此安静,定会派人向父皇谈条件的。”
周贵妃点点头,觉得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只是心下难免有些失望。
即便那小贱种没有死,是被陈国所捕也好啊。
那小贱种不是被称为战神么?
若是真被陈国所捕,这种消息传回来,也足够那小贱种身败名裂了。
周贵妃正暗自惋惜着,便见眼前一花。
“安儿?”
谢祁安站起身,掸了掸衣袖,道:“谢南渊的事情,儿臣自有定夺。”
“至于五弟的事情,母妃勿要自己吓自己,事情还没到那一步,父皇未必会找民间的大夫。”
“再说了,一般的民间大夫对毒术也少有涉猎,未必能看得出来。”
“您越是慌乱,便越是容易在父皇面前露出破绽。”
也许是谢祁安的表情太过于镇定,周贵妃那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道:“母妃都听你的。”
谢祁安又劝慰了周贵妃一番,待周贵妃彻底冷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才离开了延禧宫。
一袭白衣,一柄竹伞,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
竖日。
阴雨绵绵。
洛希瑶一袭低调的装扮站在一座偏僻宫殿的墙角处。
她时不时朝外望去,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突然,她眼前一亮,似是看见了什么,连忙朝外走了几步,一道身影便跑到了她面前。
那熟悉的面孔,和清一色的服侍,正是京城与洛希瑶联系的五皇子身边的内侍。
内侍身上湿漉漉的,极为狼狈地朝洛希瑶行了一礼,“平宁郡主吉祥,郡主这么急着找奴才可是有什么急事?是事关殿下吗?”
洛希瑶点点头,神色急促道:“你可有办法带人进入五皇子的寝殿?”
面对洛希瑶如此突兀的问题,内侍微微一顿,随即点头,道:“郡主是想要进去看望殿下吗?可以是可以,但是可能需要委屈郡主换一身装扮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洛希瑶面色一喜,道:“可以就行,不过不是我要进去,是他!”
洛希瑶纤细葱白的手指猛地朝后一指。
内侍这才发现,不远处的阴暗角落处,还站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