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宁从贺衍怀里挣脱出来,拉着他的衣袖,“阿衍,他好可怜啊。”
贺衍不以为然,反过来握住她的手,“有什么好可怜的,欠人钱财自然要还——”
还未说完,忽然意识到她还在可怜兮兮看着那人,心里一阵烦躁。
罢了,他家宁宁心地善良。
从腰带上取下钱袋塞到她手里,“宁宁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吧。”
陆嘉宁眼眸一弯,“当真?”
贺衍宠溺看着她,“那是自然。”
陆嘉宁利落挣脱出来,将花灯塞进他怀里,踩着欢快的步子上前,面对那咄咄逼人的男子丝毫不见慌张。
“你别打他,我替他还!”
说着掏出银子塞给那人。
陆嘉宁走上前,看向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男子,那男子听到动静抬头,疼痛地蹙着眉望向她。
那是怎么的眉骨呢,陆嘉宁形容不出来,只觉得甚是熟悉。
眉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文人傲骨,眉头微蹙,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再下面是一双清亮含情目,眼角内勾,鼻梁高挺,就连那唇形也是说不出的好看。
在丞相府时,经常来拜访沈始的幕僚、学子她没少见,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人。
这样的人,不该被人磋磨。
陆嘉宁移开目光,看了眼地上散开的字画,蹲下身将银子放在他身旁。
“公子的字画,我全要了。”
那人就躺在地上抬头望着她。
一袭青色刺绣襦裙,腰间束着细长的丝缎,显得那腰盈盈一握,黑色云纹披风罩住肩头垂到脚腕。
月光照在她那带着笑意的眼眸,只知道她在与他讲话,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陆嘉宁侧身去捡地上的纸张,指尖还未触及,手腕便被人牢牢抓了去。
力道极大,一把将她拉起身,手腕上的痛觉让她下意识去挣扎。
贺衍面色阴沉,冲着露珠道:“捡起来!”
露珠吓的一惊,急忙放在怀里东西蹲下身去捡。
贺衍心中压着怒气,拉着她便往回走。
陆嘉宁跟不上他的步伐,差点一个踉跄摔下去,急着去扒开手腕上的牵制。
“阿衍,你抓疼我了。”
听到她喊疼,贺衍立刻停下脚步,松开她的手腕去看。
白皙的手腕已经发红,瞬间心里怒气消散一丝,心疼的放在嘴边吹了吹。
陆嘉宁拿不定主意,“阿衍怎么了?”
“你对着他笑干什么!”
“我哪对着他笑了?”
“你就是对着他笑了!”
见贺衍依旧如此,陆嘉宁软下声音,“不是阿衍让我去的吗?怎么还怪起我来了?”
贺衍没好气,又强硬抓住她的手,“这么听我的话?”
陆嘉宁咬咬牙,违心道:“那是当然,阿衍待我最好了。”
“吻我!”
贺衍垂下眸,眸色深沉近墨锁向她,语气带着强硬。
陆嘉宁两眼一黑,又故作害羞模样偏头看了眼街上人群,手指拉着他的袖口晃悠,声音娇柔。
“那么多人呢,等回去我再亲你好不好?”
贺衍瞄了眼不远处那人,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依旧放在他的宁宁身上。
真是不知廉耻,他的宁宁也敢惦记!
贺衍心情不爽,“不好!”
陆嘉宁看着油盐不进的贺衍,真想抄起棍子打在他那张嘴上。
贺衍不理睬,转身不去看她,“宁宁刚才对他笑,我都看见了,宁宁不要狡辩——”
话未说完,一抹温热的感触盖在他脸颊下方,一瞬即逝。
贺衍还没反应过来,陆嘉宁已经放下脚尖,拎起裙子往回跑。
她怕她再不跑会忍不住扇他!
露珠捡完画纸走过去,看到姑娘已经跑远,自家公子在那摸着脸傻笑。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贺衍将她手里的画纸抢来,转身低眸瞥了眼趴在地上的男人。
眼神极其蔑视,如同看跳桥小丑般,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仰起手慢悠悠将手里东西撒了出去。
随后转身赶上陆嘉宁,牵起她的手,力道还是很重,语气带着些许傲娇。
“这次原谅宁宁了,下次不许对着别人笑,谁都不可以。”
他看不得陆嘉宁对别的男子笑,陆嘉宁是他捡来的,这辈子只能对他笑。
陆嘉宁真想挣脱出手扇他一巴掌。
这是什么人说出来的话啊!
忍了!
-
将陆嘉宁送回院子,贺衍不舍地揽着她的腰身,在殷红诱人的唇瓣上好一阵蹂躏。
松开时,那眼睛都泛着幽光,刚想说留下来,便想起昨日那件事。
今日刚哄好宁宁,还是不愿惹她生气。
贺衍离开后,陆嘉宁拖着疲倦的身子坐在梳妆台旁,想查看战利品,察觉露珠就在旁站着,哪也不去。
“下去休息吧。”
露珠不动,“等姑娘休息了,奴婢在偏榻上休息便可。”
陆嘉宁不解看着她,“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露珠依旧不动,“姑娘,公子吩咐了,让奴婢好生照顾姑娘。”
陆嘉宁冷笑,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把她当什么了。
“罢了,随你。”
-
次日一早,陆嘉宁醒来时便发现偏榻上没了身影,心里盘算着手里的银两,加上那些首饰不过才八十余两,从贺衍那顺来的玉佩估计也能值百两。
她不知道离开后去哪,昨日听到那个卖画公子是要去京都的。
她如今缺一个为她准备离开工具的人。
京都富饶之地,她怕自己手里的银钱太少,一个人根本无法生存,可她更怕的是遇见丞相府的人。
可她现如今要如何?
她不想成为贺衍的妾室。
总归要离开锦州,去一个贺衍寻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管他呢,先离开锦州,再去其他地方潇洒。
露珠进来时,看到陆嘉宁在发呆,服侍她洗漱好之后,才慢慢道:“姑娘,方才凌风派人来告知,公子近些时日有要事不能来陪姑娘了。”
陆嘉宁捏着玉佩盘算着,这可是好事情,想着差点笑出声,压下嘴角询问,“什么事?”
露珠摇头,“奴婢不知。”
“大概几日?”
“那人也不清楚,估计近些日子公子来不了了。”
陆嘉宁面色不显,露珠以为姑娘是生气了,急忙安慰道。
“公子定会记挂姑娘,定然是有要事要忙才不能来陪姑娘,姑娘若是无事可以四处逛逛。”
“公子放在奴婢这还有些银两,姑娘这几日想买什么便买什么。”
贺衍不陪她时,那些衣裳首饰都是让人直接送过来的,他并不想让她出门。
想念他?
陆嘉宁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以往贺衍都是日来一次,亲近良久便会离开,也不会厚颜无耻到在她这宿下。
近些时日不知怎么了,天天往这跑,赶都赶不走。
做戏要做全,听着露珠的话,陆嘉宁使劲挤出几滴泪水,“罢了,我等阿衍回来便是了。”
露珠心疼道:“姑娘莫要伤心,今日绿树做了姑娘爱喝的莲子粥,奴婢先让她们端过来。”
陆嘉宁点点头,看着露珠离去的身影,伸手抹了把干巴巴的眼泪。
贺衍一般都是把银子放在露珠那,买什么和露珠说一声就好,她也不好直接要过来。
又过了两日,陆嘉宁实在没趣,脑子里想着如何离开。
一点思绪都没有。
午膳过后小憩一会,醒来时发现露珠正坐在偏榻上在打瞌睡,陆嘉宁也没吵醒她,下榻倒了杯水喝。
露珠睡的浅,自责没照顾好陆嘉宁。
陆嘉宁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抠着杯壁。
“露珠,陪我去街上吧。”
露珠点点头,走去里间拿来白色帷帽给她戴上。
陆嘉宁扯了扯那层薄纱,看着也遮挡不住什么。
露珠提醒道:“姑娘,公子吩咐的。”
姑娘生的那样好看,公子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公子如何吩咐,她便如何做。
“姑娘今日要去何处?”
“朱雀街吧”
露珠刚想问前两日刚去过,为何今日还要去,又一想公子不在身边,姑娘定然心情不好。
姑娘想去便去吧,露珠也怕惹了姑娘心中不快,反正她跟在身后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露珠跟在陆嘉宁身边不仅是伺候,还有监视之意。
她跟随陆嘉宁身边将近两年,姑娘和公子的情意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
朱雀街。
陆嘉宁佯装满不在意,带着露珠去珠宝铺选了几个钗子,又去买了几份糕点,一路上逛来逛去。
看着逛的差不多了,带着露珠往西走,一路上边走边看,不可让露珠发现她的企图。
她不知道那人还在不在西街,毕竟前几日伤的那么重。
但一想到贺衍不知何时便回来了,他近些日子又越发看紧了她,如果不做点什么,她怕以后可能就真的走不掉了。
不远处,那人依旧是前几日的麻布破衫,深蓝色布条束发,身姿笔直,手持毛笔低头描绘着什么。
陆嘉宁站在桥上看去,那人浑身带着一股子淡雅风情。
陆嘉宁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开口,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答应她。
“露珠,你可见我发簪掉到何处?”陆嘉宁着急忙慌摸着发髻。
蹙眉焦急,“应该是掉在路上了,你去给我寻寻那支碧绿色玉簪,那是阿衍送我的,不能丢。”
露珠怀里抱着东西,有些难为情,“姑娘——”
“我在那边馄饨铺等你,你赶紧去找找,别被人捡去了。”
说着陆嘉宁下了石桥,走到斜对面的馄饨铺坐下,点了碗馄饨坐下,露珠才安心离去。
陆嘉宁看着露珠走远,立刻取下帷帽朝那人看去。
那人似乎有感应般也朝她看来,眼神清清白白,无半点越矩。
陆嘉宁定了定神朝他走去,站在他身侧,衣袖不经意拂过他肩处,那人下意识垂下眸。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走来,捏着毛笔的手明显顿了下,随后起身跟在她身后。
陆嘉宁听着身后脚步声,心里的胜算大了些,握着那帕子的手也松了一丝。
往前走是一个偏僻胡同,陆嘉宁朝周围多看了几眼,见这没什么人,心里酝酿好情绪停下,转身去看他。
“公子近日可要上京去?”
那人认真点点头。
“公子可否带我一同去?”
那人似乎不解看着她。
陆嘉宁酝酿着情绪,泪水瞬间涌了出来,眼角薄红,引人怜惜,准备着说辞开口,“我——”
她刚开口,那人也紧跟着开口,后退一步朝她拱手,“姑娘若是愿意,自然可以。”
他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股子书香气息,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儒雅之气。
陆嘉宁似乎没反应过来,她准备了那么久的说辞没用上呢。
有种夫子要抽背古籍,私下准备了许久待夫子抽查,夫子摆摆手告诉她回去吧。
不过最后结果是好的。
陆嘉宁清了清嗓子,眼泪瞬间收了回去,声音里带着些许愉快,“公子可否这两日便去?”
进京赶考的学子一般都会提前去,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那人端端正正又朝陆嘉宁行了个拱手礼,嗓音低醇,“在下陈鹤羽。”
陆嘉宁没注意他的用意,一心只想着解决此事,又重复一遍,“陈公子,这两日可否去京都?”
陈鹤羽压眸看着她着急的神情,“自然可以。”
陆嘉宁松了口气,嘴角立刻扯着笑,“后日卯时,我在东街桥头等公子可好?”
陈鹤羽认真点头,“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嘉宁激动地从腰间拿出刚才丢失的碧绿色玉簪塞给他。
“公子把这个换了银两,先着手置办一辆马车以及路引,剩下银钱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后日一并带来,能保我们去京都。”
陆嘉宁知道眼前这人身上没什么银两,不过她有,她只缺一个为她准备离开工具的人而已。
陈鹤羽感触到那冰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顷刻间眼眸暗了暗,低眸盯着她那双手看,只一瞬便收了回去。
手里丝滑柔软的感触不作假,比书堂里那些公子哥锦衣缎子还要丝滑。
陆嘉宁对着他笑,“公子,我先离开了,后日桥头见。”
刚转身,便被人叫住。
“姑娘。”
陆嘉宁回头看,“公子怎么了?”
陈鹤羽顿了好一会才开口,“在下有银子,昨日姑娘给的有二十三余两,已经足够了。”
陆嘉宁心里以为是给他银子伤了自尊,毕竟读书人向来清风亮节,不愿意接受施舍同情。
“那是买画的钱,公子的画甚好,不是我给公子的,是公子自己挣来的。”
随后目光落在被他握在手里的玉簪上,“这个是马车钱,路引的钱等后日我再给公子,一码归一码。”
陈鹤羽看着眼前人,眸子清澈,又行一礼,垂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轻颤,“敢问姑娘芳名?”
“陆嘉宁,嘉赏的嘉,安宁的宁。”
陆嘉宁笑笑,“公子我先离开了,外面有人等。”
陈鹤羽抬头,发现已经没了身影,刚才的一切仿佛是场梦一般,只有手里的玉簪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日,她如仙子般出现。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就算再见到也是形同陌路,而且那日跟同她一起的男子,看起来非富即贵,两人关系亲密。
没想到今日竟能再遇见,还要和她一同去京都,仿佛是一场梦。
她红着眼眶望向他时,那泪水像是砸在他心上,恨不得上去擦拭,可他又不敢。
一身清穷,怎敢上前打扰。
陈鹤羽好久才平复心底的悸动,将玉簪放进怀里,迈着步子出去,目光不自主的朝对面馄饨铺看去,早已没有了身影。
陆嘉宁刚出去便瞧见露珠从远处赶来,朝她走去,露珠着急说寻了一圈也没找到那玉簪。
陆嘉宁佯装失望,“不必寻了,以后让阿衍再买一个就是了。”
跟着露珠一同往回走,路上看到卖画本子的,一时兴起买了好多本。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嘉宁一路上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