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芒散尽,新生的天柱巍然屹立。
天地间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呼啸,如同挽歌。
“墨儿……老夫的孩子……”
天柱下,乌长风颤巍巍地站起身,浑浊的泪水滑过脸颊。
他踉跄着走向天柱,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你让外公怎么和你娘交代……”
玄天圣地的弟子们跪倒在地,悲恸的哭声响彻云霄。
幸存的修士们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那道被金光修复的天柱,眼中尽是茫然与哀伤。
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巨大的悲痛所淹没。
“道友……大义……”不知是谁,哽咽着说出这几个字。
紧接着,一个、两个……越来越多的修士,朝着天柱跪拜下去。
“道友,一路走好……”
“仙路漫漫,愿来生再见……”
此起彼伏的跪拜声如潮水漫过焦土,断裂的灵剑插进血泥,染血的符咒飘向天柱,万千修士以最朴素的仪式祭奠那道消散的身影。
慕辞将荒天九戟插在地上,戟身雷纹明灭如将熄的烛火。
“天武圣殿弟子听令——”
“封天柱百里,辟结界。”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青石,“凡脏污者,近半步即诛!”
乔双音站在废墟中,任由泪水无声的落下,“爹爹死了……小师妹也没了……”
“小师妹明明……还说要和我再去吃一次炙肉的……”
司瑶红着眼眶,把哭到脱力的乔双音按进肩头,“别哭,她会笑话你。”
姬长安垂着头,凤凰火在掌心明灭,“都怪我们……太弱了……”
“若不是我们太弱,小师妹……也不会……”
乔双音哭的更大声了,“她骗我!体修不是最扛揍吗!道体境不是能滴血重生吗!道体境……道体境怎么会……”
突然,乔双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我们有昆仑瓶!”乔双音突然挣脱司瑶的怀抱,“我们有菩灵老祖给的昆仑瓶!老祖说过,只要人死当日开始收集就能集齐魂魄,我们能不能……能不能收集小师妹的魂魄?”
“三魂七魄都燃尽了,拿什么凝?”
慕辞抬手抖出玉瓶,声音沙哑。
“没用的,墨儿神魂具碎,就算道体境修为的体修能用天材地宝重塑肉身,没有命魂也不过是具空壳。”
“除非我们有她的心头血……”
众人神色灰败。
他们如何有姜墨的心头血?
“本尊有。”
百里玄突然出声。
“双修百日,她的血早融在本尊魔核里了。”
他指尖隔着玄色衣襟取出自己的心头血,金红交织的血涌进玉瓶。
“要多少,尽管取。”
……
七百年后——
天启七百年春。
天祭大典当晨。
晨雾漫过石桥,桥柱上嵌着琉璃瓦折射出细碎晨光。
穿云雀衔着新采的朱果掠过飞檐,翅尖扫过天武圣殿匾额下悬着的青铜铃。
慕辞将三支香插进柳清欢灵位前的青铜鼎上,香灰簌簌落下。
良久后,他撩开垂落的玄色衣袍跨出门槛,恰听见回廊转角处传来长老们的谈笑。
几位白发老者捧着面水镜围作一圈,褶皱里都沁着松快的笑意。
“殿主。”
几位长老看到慕辞,起身行礼。
“有什么喜事,莫非天祭大典筹备顺遂?”慕辞目光扫过水镜。
有个长老捧着水镜上前半步:“我们几人是在说近日修士渡劫的新风尚。东海剑修在雷劫云上画姜圣扛鼎图,南疆蛊师往本命蛊虫壳烙天柱纹,最稀奇是北境体修,竟在面颊刺青姜圣撑天柱的图腾,说天道瞧见姜圣面子会劈轻些。”
他忍俊不禁地展开水镜,“您瞧,前日真有个金丹小修士少挨了两道紫霄神雷!”
水镜中,小修士额间画着q版姜墨举棒撑天的涂鸦。
旁边还题着歪诗——
“雷公见墨三分怯,天道劈我力轻些!”
炼器长老憋笑憋得胡须直颤,“现在小修士渡劫前都流行往脸上画这个,说是能沾姜圣威仪……”
水镜在慕辞眼底映出细碎的光,他轻笑,“这些后生倒是心思都在小聪明上。”
突然。
“殿主!九黎使团呈礼!”
执事长老捧着鎏火玉盒碎步而来,盒中千年火魄映得满室生辉。
慕辞瞥见玉简上凤凰暗纹,拿起一块火魄。
盒中的赤晶流转如熔岩,却在触及慕辞指尖时化作温顺的流火。
“九黎送来的火魄?”他问。
执事长老连忙奉上玉盒:“姬陛下特意嘱咐,说您修补荒天九戟正缺千年火魄,便叫使臣给恩师送来。”
“回话给九黎使团,说本尊承皇帝的情。”慕辞合上玉匣时,火魄暖光在他冷峻眉骨投下跳跃的影,“再捎两坛北邙山的龙凤醉,他去年生辰宴念叨过。”
慕辞抚过玉匣上跳动的火魄,挥退了长老。
廊外忽有弟子嬉闹声传来,他摩挲着玉匣边缘低声自语。
“墨儿。”
“再睡下去,为师窖藏的三十坛龙凤醉,可要被你这群师兄姐分光了。”
……
九黎皇都的朝阳正融开琉璃瓦上的薄霜,姬长安指尖敲着龙椅扶手的凤凰暗纹,听着阶下老臣唾沫横飞。
“陛下!姜圣祠单日香灰便重达三千斤,百姓日日掷鲜花鲜果,都快把金身淹了!”
姬长安的凤凰火掠过金册,“传朕口谕,姜圣祠前的灵果任百姓取用,供饿殍取果充饥。”
“另着工部铸三百车琉璃花篮,每车刻‘天柱永固’铭文。”
他扫视着场上的大臣,“剑尊前日传讯,说玄冰采集可还顺利?”
工部尚书出列:“司瑶剑尊昨日传讯,极北玄冰窟已开采完毕,说是要雕成姜圣冰像置于天祭坛中央”
姬长安点头,“极好。”
晨议散时,漏刻刚指向巳时三刻。
姬长安褪了玄色龙纹大氅,化作青衣书生转出宫门,恰听见朱雀桥畔几个孩童正在槐树下争吵,举着木棍学姜墨劈天柱的姿势。
“我祖奶奶的姨母的表侄在梵天谷当洒扫!”扎双髻的女童跺脚,“这局该我扮演姜圣了!”
“我太爷爷的坟对着天柱!”胖墩儿把木棍舞得虎虎生风,“昨夜托梦说姜圣夸我根骨佳,是个当体修的好苗子!”
扎冲天辫的男童举着木剑跳上石墩,“呸!我姑姑的姨母的表侄女是姜圣同门!我有扮演姜圣的优先权!”
“我有!”
“我有!!”
几个孩童扭作一团。
一旁摆摊的糖画摊老汉突然吆喝:“天祭大殿限量款姜圣渡劫糖人!买三个送魔君糖人咯!先到先得!”
姬长安望着孩童们争抢的‘姜圣木棍’,笑着摇了摇头,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