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只是”宿羡之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坠落在密函上,将“保女”二字晕染成狰狞的赤色,“只是你”

    宿慕之瞬间明白他想说的话,冰凉的指尖触到弟弟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十年前她被调往川峡,母亲塞进行囊的银镯在腕间发烫,此刻却像一道枷锁。

    “隐居。”她替他说出那个字,声音里裹着十年前凤州老宅的霜雪,“西南镜湖有座竹庐,我每月让人修缮。”

    宿羡之猛地抬头,震惊地望着宿慕之,喉间像是被一团棉絮堵住。

    雨声愈发急促,敲打在琉璃瓦上的声响与他紊乱的心跳重合,“你你竟早已谋划?”

    他的目光落在宿慕之平静的面容上,忽然发现记忆里那个总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的干练女子,此刻眼中竟盈满温柔与释然。

    宿慕之轻笑一声,指尖抚过密函上焦黑的火漆印,烛火在她眼角投下细碎阴影,“三年前我便在西南置办产业。”

    她展开袖中泛黄的地契,边缘处还沾着镜湖的水汽,“凤州城的繁华,川峡道的权谋,我都看倦了。”

    银镯在她腕间轻轻晃动,恍若十年来未曾停歇的更漏,“功名利禄,不过一世。闲云野鹤,未必不幸。”

    宿羡之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锦被上的暗纹,“你打算何时离开?”

    殿外的雨势愈发凶猛,琉璃瓦上的积水顺着螭首倾泻而下,宛如一道道珠帘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宿慕之释然地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十年风霜,“明日我会去向陛下请辞,大约后日就会离开垣安。”

    她起身推开半扇窗,潮湿的风卷着秋菊的残香扑进来,吹散了殿内浓重的药味,“趁着母亲还未察觉,趁着宿家还未走到绝路。”

    “那么急?”宿羡之猛地撑起身,牵动到胸口闷哼一声。

    胎动突然变得剧烈,像是腹中的小生命也在为这场仓促的别离而不安。

    他望着姐姐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幼时她总爱将他护在身后,替他挡住私塾先生的戒尺,“你真的不再考虑?”

    宿慕之转过身,银镯在腕间晃出清冷的光。

    她从袖口掏出一叠信封,是泛黄的家书,每一封都仔细捆着褪色的红绳,“这些年在川峡,我见过太多因权力倾轧家破人亡的故事。”

    她抽出最旧的那封,信纸边缘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

    “姐姐,”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玉坠与银镯相撞的脆响混着雨声,“你说陛下”

    “陛下要的是江山稳固。”宿慕之抽出手,将密函凑近烛火。

    火苗贪婪地吞噬着纸张,“保女”二字在烈焰中扭曲成灰烬,“只要宿家不再掺和这些,她不会赶尽杀绝。”

    宿慕之轻轻拍了拍宿羡之的手背,目光中满是不舍与担忧,“羡之,你一定要保重。”

    她伸手理了理弟弟额前凌乱的发丝,声音温柔却坚定,“陛下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她值得托付终身,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可她的话语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在宿羡之的心上。

    宿羡之眼眶泛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他艰难地喘息着,抓住姐姐的手不肯松开,“姐姐,你此去”

    “别担心,”宿慕之笑着打断他,“西南镜湖的日子,可比这朝堂自在多了。等你以后老了过去找我,我们一起种种菜,养养花,看着孩子平安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