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宁阳县出来的那些个生员,朱标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
“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诚不我欺。”
朱标从桌子上翻出几份奏本,让人递给李善长和刘伯温。
“韩国公和诚意伯不妨先瞧一瞧。”
“孤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一个山西知县,他要的哪门子丁口?”
李善长满脸懵逼的接过奏本,只是看了一眼就直接递给了刘伯温。
刘伯温同样也是一脸懵逼。
山西的知县喊着人不够用,这世上还有比这更鬼扯的事情么?
要知道,整个山西四百多万人,比河南、山东加起来还要多很多。
这两年朝廷一直从山西往山东、河南等地迁移百姓,为的就是减轻山西的土地压力。
现在可倒好,一个山西的知县,竟然口口声声的喊着山西的百姓数据不够用,请求朝廷想办法往他那个县里迁移百姓。
李善长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向着朱标拱手拜道:“殿下,臣觉得……好像臣等一直都搞错了一件事。”
朱标微微一怔,不明所以的问道:“韩国公的意思是?”
李善长伸手捋了捋胡须,说道:“臣等原本只是觉得山东、河南等地人少,尤其是驸马爷的奏本里说什么道路皆榛塞,人烟断绝,路有遗骨,野兽横行。”
朱标点了点头,“姐夫在奏本之中所言,与孤当初去山东时在路上所见所闻相比,虽有所夸大,却也差不多。”
李善长微微摇头,说道:“错就错在这儿了。驸马爷说山东人烟稀少,可是山东当时丁口数量有近两百万,而山西的丁口数量也不过是四百多万。”
“看起来比山东多了一倍,甚至有民无立锥之地的说法。”
“但是,山西所谓的民无立锥之地,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土地分给百姓,又或者是有土地但是没有分给百姓?”
这就是典型的抛开兼并谈土地分配。
因为都说山西人多地少,所以从朱皇帝到朱标,再到李善长和刘伯温,乃至于整个大明朝堂,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认为山西是百姓数量太多而导致许多百姓没有土地。
李善长又继续说道:“盛唐时期,仅一座长安城就有百十万的人口。”
“堂堂一个山西行省,还装不下几百万人?”
“山西所谓的民无立锥之地,其实是建立在土地兼并严重的前提下。”
“随着分田令和累进税制的推行,再加上洪武三年开始又一直向外迁移百姓……”
李善长黑着脸道:“所以,山西的丁口也确实不一定够用。”
“尤其是宁阳县出来的那些个生员,没事儿就折腾这个工坊那个工坊,挖矿更是一个比一个积极。”
“除非那个县没有任何的优势,既没办法搞工坊,也没有任何的矿藏资源,甚至都不能养牛养猪养羊。”
“否则的话,就算给他们一个县里分配一万人也不够用。”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们宁阳县的知县大老爷喜欢修路、搞工坊、挖矿,让宁阳县的老百姓过上了相对好一些的日子,这些宁阳县出身的官员们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就有样学样,在自己治下的县里疯狂修路、搞工坊、挖矿。
所以,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山西的人口数量够不够用。
而是宁阳县出来的那些官员手底下的百姓数量不够用。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有了几个宁阳县出身的知县带着衙役去府衙抢人,抢人之后还彼此写奏本弹劾对方。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了滦县知县周良玉跟棒子勾搭在一块儿,大肆使用打黑工的棒子劳工。
“给他们。”
朱标只是略一琢磨,就下定了决心:“暂停往其他州县迁移百姓,先可着他们这二十几个县来。”
“或者直接告诉其他的州县,想要朝廷往他们那里迁移百姓,就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写奏本。”
“总比现在这样想要的得靠抢,不想要的还硬塞要强。”
说到这儿,朱标又拿起另外一封书信。
“这是我爹写回来的书信,里面有一封我姐夫的奏本。”
“是关于地方县衙改制方面的。”
“顺带着也提到了朝堂改制。”
李善长和刘伯温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很想抓着朱标问一句,你丫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顺带?
要说他杨癫疯故意折腾人,整个朝堂上都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
可要说他的奏本是针对地方县衙改制,顺带着说几句朝堂改制?
三岁小儿都不信!
李善长从内侍手中接过朱皇帝的书信和杨少峰的奏本,仔细看了一遍后又递给了刘伯温。
“青田兄,这次你们御史台可有的忙喽。”
李善长颇为幸灾乐祸的说道:“从京师的御史台,到布政使司的御史衙门,再到各府、州县的御史衙门,你们御史台的人手……”
刘伯温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
老夫招惹他杨癫疯了?
没有啊。
老夫放着好好的御史台左都御史不当,非得去招惹他杨癫疯,然后给自己找一肚子气?
老夫又不傻!
所以,哪怕老夫没招他也没惹他,杨癫疯还是把黑手伸向了御史台?
刘伯温越想越气,忍不住哼了一声道:“御史台改制不难,只要驸马爷那边能给臣弄来足够的御史就行。”
李善长同样黑着脸道:“殿下,按照上位在书信里说的,还有驸马爷整理好的奏本,只怕朝堂上也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改制,就连地方上的布政使司、府、州县等衙门也得跟着改制。
“尤其是布政使司和府。”
“这两个衙门的结构跟朝堂不同,跟地方州县也不同。”
“如果要进行改制,就得先从朝堂六部开始改,然后是布政使司和府,接下来才是州县。”
“而一旦涉及到改制……”
李善长直接戴上痛苦面具,咬牙切齿的说道:“朝堂和布政使司之间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混乱,府和州县之间也同样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混乱。”
“下级衙门不知道该找哪个上级衙门,上级衙门也不知道自己该管哪一摊子事情。”
“想要捋清楚这里面的东西,绝非一朝一夕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