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瞥了一眼一声惨呼后,又害怕地瑟缩回去的店家,笑着拿起一根竹筒里筷子。

    朝着冷似冰山的徐剑生笑道:

    “问剑没必要大张旗鼓。”

    “精微之处方才见功夫。”

    “咱们就以筷作剑,在这一张方桌之间较量,若是谁的筷子断折,起身后退,亦或是破坏了店家的一桌一凳,一茅一碗……”

    “便算是输了。”

    “可行?”

    此言一出。

    徐剑生微微一愣。

    他此前从来都是全力以赴,生死无论,还从来没以这种方式比过剑。

    角落里看茶望江的宋闻,此刻也不由地望了沈翊一眼,轻声道:

    “有点儿意思。”

    徐剑生耳闻之,既然师叔认可,说明这种方式亦能增长剑道:

    “好。”

    “如你所说。”

    徐剑生亦从竹筒里挑了一根筷子。

    “阿月退后些。”

    阿月收起架在方桌上的胳膊。

    一手拎茶壶,一手端茶碗,直挺起来坐直了身子,一双大眼睛更是炯炯有神,等着看热闹。

    “请吧。”

    沈翊淡笑说道。

    徐剑生也不推脱,沈翊如今列人榜第一,从这般意义上来说,他才是挑战者。

    旋即,其眼神一变,一股锐利无比的剑意,犹如实质,竟然直刺沈翊眼眸。

    意念为剑!

    沈翊眉头一挑,不愧是海外剑宗。

    果然有新玩意儿。

    那剑意锐利直逼而来,若是沈翊被迫得闭眼,或是夺了视野,那便是瞬间落入下风。

    沈翊眼眸一转。

    眼中好似闪过一抹纯阳真炎,以无形的燎原之火,将念剑顷刻焚烧殆尽。

    徐剑生自是不指望一招建功。

    然而他的意念成剑,本也是苦修的秘技,如今却在眨眼之间,就被沈翊破了个干干净净,心中仍是略微一惊。

    只不过此念在心间流转不过一刹。

    他手中动作不停,以筷作剑,犹如极影,倏然戳向沈翊的手腕。

    这一剑,毫无花哨,

    是极致的快。

    沈翊手腕不动,筷子一挽,便是重重剑影,虚实相间,好似流云飘渺。

    瞬间便让徐剑生失去目标。

    他手中剑招一变,筷影横扫,好似荡起一阵狂风,呼啸之间吹散那股飘渺真意。

    沈翊更被这一股剑意吹得青衫浮动,发丝飞扬,沈翊微微一笑,好精纯的剑意。

    流云散尽。

    徐剑生手腕一抖。

    筷子一转,一点剑芒直入中宫,凌厉剑势更是瞬息扬起,倾压而至。

    然而,方才散尽的流云之意,却复又自八方卷积而至,沈翊嘴角一扬。

    太急了。

    方才沈翊散尽流云意是佯招。

    便是为了引敌深入。

    如今,沈翊手中剑锋一转,重重剑影化作流云意,再度让徐剑生失去了剑指的方向。

    徐剑生眼中闪过一抹急色。

    是时候了。

    沈翊手中筷子一卷,好似将万千流云尽数卷在一剑之间,而后一剑刺出。

    便好似黎明的第一缕晨曦自云海之间绽放,没有多么浩大声势。

    但当人意识到的时候……

    那一缕晨曦已经悄然落在身上。

    徐剑生心念惊觉,

    急急撤剑回挡,啪的一下,沈翊的筷子戳在徐剑生的筷子中间。

    咔嚓一声,他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

    而沈翊的筷子直指的位置,

    正是他的心口。

    阿月脆生生道:

    “你的筷子断了哩。”

    “你输啦。”

    沈翊随手将筷子扔进竹筒,招呼阿月满上茶碗,哧溜喝了一口,也不再赘言。

    徐剑生蓦然愣在远处。

    似是若有所思。

    “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好剑。”

    一道淡然平静的声音自角落传来,是宋闻,显然他刚刚也将那一番剑斗看在眼中。

    沈翊朝着宋闻拱了拱手。

    宋闻又道:

    “锋芒毕露不是坏事。”

    “但是一柄剑却不能时时刻刻显露锋芒,要学会养剑,藏剑。”

    “否则你的锋芒终会被蹉跎琢磨得黯淡无光,甚至剑断意折,断送剑道一途。”

    这话,

    宋闻是说给徐剑生听的。

    “这个道理。”

    “那个拦江岛的剑客和眼前这位都比你更懂,这也是你一直闭门潜修的弊病。”

    宋闻起身。

    行至茶肆门口:

    “当年我也是碰到顾也,方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天下英杰辈出,你比我幸运。”

    徐剑生亦站起身来,拱手:

    “弟子明白。”

    两人就这么无视沈翊和阿月,径直走出茶肆,朝着远处码头漫步行去。

    忽然。

    一声淡然的声音自人影远去的方向遥遥传来,回旋耳畔:

    “方才多谢手下留情,

    他日或许我们也有机会坐而论剑。”

    是宋闻。

    他从方才的交手里已然窥见沈翊的剑意登临了大宗师之境。

    阿月道:

    “两个怪人。”

    茶肆店家颤颤巍巍从茶台后探出头来,眼见自己的茶棚还在,真是谢天谢地。

    沈翊和阿月又歇了一会儿,将一壶茶都喝完,这才起身上路。

    沈翊将一小粒银子留在桌子上。

    扬声道:

    “老板,茶钱我留桌子上了。”

    “多出来的就算作是对你精神和坏了你一根筷子的补偿。”

    待得沈翊和阿月牵马远去。

    老板这才从茶台后爬了出来,看着空荡荡的茶肆彻底长舒一口气。

    随后,他又看到桌子上的银子,

    顿时喜笑颜开起来。

    ……

    沈翊和阿月来到渡口。

    宋闻和徐剑生已然乘船离开,不见踪影,四下里也只剩一条渡船。

    船公正躺在甲板晒太阳。

    那人见到生意上门,当即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殷勤招呼道:

    “两位贵人,可是乘船渡河?”

    “我这船,可是出了名的快。”

    沈翊笑着应了一声,

    旋即就和阿月牵马上船。

    船公也不拖拉。

    立刻手脚麻利地解开绳子,将船推离了码头,便摇着橹,唱着船公的号子小调,行船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