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通离开后许久许久，祁连一个人坐在屋内，坐在那象征着帮派领袖的位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愣愣的出神。
屋子里静的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男人的目光映着烛火微微闪耀。
屋外的天色也开始渐渐变得昏暗，远处的天边一片血红色的光彩映着白皙的云就好像他那日的景象。
梦魇一般的记忆惊扰着他不得安眠，可是木已成舟早已经无法改变。
他以为，是啊，他以为！
他以为最刚愎自用的人是大哥，他以为最鲁莽无智的是二哥，他以为自己应当是最为聪慧的那一个，他以为只有靠他才能带领门下之人走上不同的道路。
他以为，他以为，可是到最后才明白，最愚钝不知事的人是他。
兄长放在的狠话他没有及时挽回，他以为自己可以压制住荆州的满城百姓，所以根本没有将这个威胁放在心上。
其实他与大当家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在祁连心中只是为了长久的未来考虑才想与山下人合作，但是他从未觉得自己会受人威胁控制。
就像他从来没想过荆州城里真的有人能搬来救兵，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七煞帮最终会断送在自己手里。
若是大哥会怎么做？若是二哥会怎么做？
祁连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可是屋子里空荡荡的再见不到别的身影。
都死了，是啊都死了！祁连仿佛这一刻才清晰的明白，他的兄长，爱护他的兄长，养育他长大的兄长，都死了！
这世上终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呼！”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开大门，将屋子里最后一点亮光熄灭，连祁眼底一颤再抬头屋子里已经昏暗的压在他身上。
“兄弟们！”连祁忽然重重的一拍扶手，跳起身快步朝外面走去，屋外还在各自忙碌说说笑笑的帮众见状面带疑惑的围拢了过来。
连祁放眼看去，这硕大的队伍中近乎一半的人年老体弱稚儿妇人，一股浓重的绝望感扑面而来，将他湮没难以呼吸。
嘴边的话硬生生的被他憋了回去，这场仗，根本算不上仗，他们是来清缴匪患的士兵，是人民的英雄。
而他们，是荆州城外的一颗毒瘤，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恶人。
这就是差别，总是死在这里也永远，永远没有人会记得他们，哪怕有人会想起这里曾经有一个七煞帮，大抵也是说笑般的打趣吧。
“兄弟们，到了该复仇的时候了!”祁连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看着四周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帮派，看着那四处充满了昔日回忆的景象，祁连明白，今日或许就是断命之日，可是七煞帮绝不养懦夫！
他是个男人，兄长说男人要站着死，就算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也要用胸膛去迎接利刃！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可是悔过为时已晚，逝去的都不会再来。
“好！”
“给大当家二当家报仇！”
“对，报仇！杀下山去！”
“报仇！”
“报仇！”
“报仇！”
像是根本无法体会祁连的心情一般，一无所知的帮众听到他说报仇瞬间便群情激愤。
从这一点来看，祁连觉得自己真的不如兄长，至少他死了不会有那么多人要给他报仇。
他们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山匪，但祁连知道兄长是个好人，他回收留无家可归的人，哪怕对方是个已经没有什么用处的残废或是老者。
他还记得以前曾跟大哥说不要留下这么多不能被称为战力的人，可是大哥总说都是落草为寇，为的不过是一个活命的机会罢了。
这样的话大哥以前常说，他没听进去过，他心底只记得自己的理论和方法。
现在他算是明白了，就在彻头彻尾的绝望中明白了。
“兄弟们，抄家伙咱们下山！”祁连猛地举起手扬声高喝，若是看不到他闪烁目光下那点点晶莹，仍旧会被他的激愤所感染。
七煞帮共二百七十三人，他记得是上次发冬装的时候统计的人数，其中还有六七个吃奶的小娃娃。
妇人孩子和老人约莫有一百二十四人，剩下的一百四十九人就是这七煞帮唯一能用的青壮年。
一百四十九人，还不够那安阳王兵马的一半，更何况安阳王的人马身穿甲胄武器精良，就他的这些人可能连对方的甲胄都砍不透！
“派出二十人留守帮中，余下之人将人手分作两部分，其一随我隐身与山中时刻待命，另一部分整修陷阱，在城墙上搭建弓台。”
“等明日天边破晓，将地窖里的好酒通通拿出来，咱们兄弟喝个畅快！”
“好！”
“喝个畅快！”
那些男人们眼中闪烁着熊熊的烈火，好似已经等这一刻很久很久了。
这一次没有人再质疑祁连的话，一个个的握紧了手里的武器齐声高和。
随即众人四散开来，祁连转回身进屋，从墙上取下来一柄弯刀，这一柄弯刀是大当家昔年所赐，他少时也曾跟随兄长们练就武艺，可是习武太苦。
后来他一心读书，看不上这些粗鲁的东西便彻底的放弃了。
这七杀帮内众人，除了那些老弱妇孺以外就只有他一个人十指不沾阳春水。
但是今日，那双提笔的手重新握紧了刀柄，寒刃在余光中散发着银光，沉重的刀身压着他的手腕，可是今日祁连没有再说苦了，看着那柄弯刀却是个笑模样。
“啪！”一声，他重重推开房门，跨步跃上大当家珍重的那匹马，两腿一夹马儿瞬间抬步直直的朝那林子里奔去。
天色彻底暗沉了下来，丛林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鸟雀啼鸣，还有羽翼划过长空留下一片痕迹。
随着夕阳落幕，山中的天色更加暗淡几分，风儿在耳边喧嚣，利刃一般划破每一个人的皮肤。
四周的空气里凝满了压抑，林子里安静的处处透着诡异的气氛。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破空声，祁连握紧了手中的长柄弯刀，努力将身子压低紧紧的贴着地皮。
就连呼吸都万般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