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妘微蹙着眉,担心的眸光格外明显。
薛夷渊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背在下颚处随意蹭了蹭:“这疼什么,我乃武将,受点伤也是应当的,何必大惊小怪。”
可说完这话,他又下意识抬手多蹭了两下,偷偷去瞟妘娘神情。
可即便他这么说,苏容妘仍旧叹气一声:“行了,你同我装什么,能留疤的伤,又是在下颚和脖颈上,想来当初伤的定是不轻。”
“无妨,又没把我这条命给抢了去。”薛夷渊故作玩笑道,“啧啧,可惜了,我还未曾娶妻,填了这处伤,定是没有从前英俊。”
苏容妘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可是后悔了当初没有早早娶个妻?像你这般大的郎君,怕是膝下都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哪想你,还是一个人,如今上了战场,都没个人能时常牵挂你。”
薛夷渊挑了挑眉,旋身坐在一起上,吊儿郎当回:“我那个老爹和母亲能担心我,再说,你不是还牵挂着我吗?”
苏容妘眼皮一跳。
话说完了薛夷渊察觉出有些不妥,轻咳两声,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手搭在膝盖上搓了搓:“那个……岭垣兄他,你别太难过,我也听说了,他不过才走一个月,你竟被迫离了杨州,你放心,我定会护着你进京,绝不让那害了岭垣兄的贼人善终!”
苏容妘轻叹一声,也落坐下来,声音平和:“他并非死在月前,而是死在二月。”
过了将近半年的事,如今说起来,她没落泪,没想象之中的那么多悲切。
好似回到了她未曾与阿垣重逢时的日子,只不过与那时不同的,便是阿垣临死前,同她有了一场道别。
薛夷渊听罢,手攥的紧了紧,没想到自己分开后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而这段时间,他都未能陪在妘娘身边,得而复失,该是有多难熬。
他想开口安慰几句,可却不知从哪里说起来,而且看着妘娘这副样子,好似所有的难过都已退去,不需要什么多余的安慰。
反倒是苏容妘先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坦然的笑:“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阿垣的身子又亏损,离开是注定呢,重逢后能相守几月已是很好了,有些事还是不能强求的。”
说着,她看了不远处坐在桌案旁的宣穆身上,也是在示意他,尚有孩子在这,不必再说过往。
薛夷渊点点头:“你能看的开便好。”
苏容妘摆摆手:“现下我们要入京,也不知你那得的消息是什么,不过从现在起,还需你听我的安排。”
薛夷渊当即拍掌:“成,你说的我都听。”
苏容妘便道:“今夜修整,明日一早便出发,我料想九皇子的人应当不会再出手了,如今皇家派人来,若是再出手,如此触犯天威,皇帝想放他一马也不成,若是叫他刺杀成功,岂不是在提醒皇帝,他手中的人能在千牛卫手上杀了镇南王,定也能在千牛卫手中杀了皇帝?”
薛夷渊稍一品啧,觉得她说的这个也有道理,应了一声好。
苏容妘起身带他出去,准备叫人给他和他带过来的千牛卫寻地方修整。
一切安排好后,她进了准备的屋子里看看有什么缺的,薛夷渊看着她帮着铺床的背影,心里一时间滋味翻涌。
岭垣兄走了,只留妘娘一人在人世间,那他——
思绪在妘娘回身时被打断。
“这县衙之中服侍的人少,王大人是个清廉的,寻常有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今日未能来亲自见你,想来又是去了河道上。”苏容妘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上下看了看他,“行了,你早些歇息罢,穿这么多也不嫌热。”
这身甲胄自然的通身的气派,薛夷渊这点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深想的小心思险些被戳破,他咳了两声:“你何时说话学的同我母亲一般,照看宣穆的时日多了罢。”
苏容妘走过他身边,同年少时那般,以手成拳,对着他的胸口便给了一拳,这回对上了坚硬的甲胄,耳边没了薛夷渊痛嚎的声音。
她甩甩手:“不错,下次也给你脸上脖子弄一个带着,免得再受伤。”
言罢,她转身出了屋子,不在多停留。
定好第二日出发,次日一早王大人多留了半柱香的功夫,也算是拜别,他还道,若是如此不公天家都不能妥善处置,他定也要入京,为此事寻一个公道。
苏容妘百般道谢,心中却仍有几分不安,虽则刺杀的事实,但惹得王大人因此事牵动心肠,她确实心中有愧,即便是上了离开的马车,也还念着王大人。
从关州入京,有千牛卫的人帮忙,一路顺利,又未曾在途中遇雨,七月十五,正好到了京都。
离开这么长时间再次归来,苏容妘心中百般滋味,最后脑中尽数化作一个人——裴涿邂。
在京都之中的日子,到底是同他牵绊的时日长久些。
薛夷渊奉命寻了出驿站安顿她,不敢多逗留,也担忧被有心人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将人带到便匆匆离去,他也合该早些回家中去拜见爹娘。
苏容妘与宣穆在驿站之中沐浴更衣,待到天见黑,宫中的内侍到了驿站之中,传唤镇南王入宫面圣。
她拉着宣穆的手,同他一起出了驿站,踏上入宫的路。
内侍带了两顶软轿,她不得已被宣穆分开,袖中的手不断攥紧,即便是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也免不得担心宣穆不在她身边会不会露怯。
一路也不知道被抬去了哪,反正越是走,她心中的不安便越中,心跳的也越快,直到耳边属于街道的嘈杂声音一点点小下来,换成了那不重的脚步声,她只能深吸几口气,强自平复心绪。
可突然间,听到内侍笑着道:“小的见过裴大人,这宫人怎么办事的,也不知为大人配顶软轿。”
紧接着,裴涿邂的声音传了进来:“不必苛责,是本官突然想走一走。”
似是不安的心寻到了归处,苏容妘那些紧张竟忽而消散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