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好久不见了,诸位兄弟。”
皇陵外,扶姜斜倚着石碑,端着酒杯与碑相碰,随即将酒水倾洒在地。
天边月色昏黑,山间秋风凄冷,单薄的衣袖被风卷起,连带着瘦弱的身躯,仿佛也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扶姜仰头望月,身旁歪歪斜斜地躺了不少空酒瓶,迷离的眼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还记得那一年,你们随我去攻打西梁。我们被困在盘龙领上三天三夜,没有干粮,便啃遍了山里的野果野草。也不知是哪个蠢货采了一堆蘑菇,也不管有没有毒便往嘴里塞,差点把小命都交代了……”
她不禁发笑,眼中湿气渐重。
“没想到,这一晃便是这么多年。”
她笑着垂下了头,自顾自地又斟了杯几杯酒。
“一年不见,你们可会怪我?”
“再等等吧,很快我就能手刃仇人,为你们正名。等我登基,我就把你们的尸骨迁回京城,为你们重新建陵。”
“呼……”
风吹过,乱了她的鬓发,模糊了她的视线。
“好好,我知道,你们不想回去……”
她低低笑着,眼眶却不知不觉地红了。
头靠着冰冷的石碑,失神地呢喃:“我又何尝想回去呢?京城一点也不好,没有母后,没有阿姐,现在连魏玄也没了……”
视线中逐渐出现了一道身影,月色太暗,醉意太浓,扶姜拼命地睁眼,试图将他看清楚。
“姜姜。”
陈不言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去牵她的手。
“你喝醉了?”
扶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看得陈不言都有些紧张。
“我不是故意跟着你的。”他慌乱地解释,“是十四娘他们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让我跟过来。”
扶姜还是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陈不言试探问道:“我带你回去?”
她点头,难得乖巧。
陈不言顿时雀跃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背我。”她命令。
陈不言喜不自胜,拼命克制着上扬的嘴角,忙不迭地蹲下身来。
不过一个多月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身子骨也结实了不少,轻轻松松地便把扶姜背了起来。
扶姜手里还握着酒瓶,在他胸前晃啊晃的,晃出来的酒水湿了他昂贵的衣裳,他也浑不在意,整颗心仿佛泡在蜜里一样。
“姜姜,我让我哥给我找了夫子和武师,我现在每日不是跟着夫子们学习,便是跟着我大哥学做生意,大哥还夸我聪明呢。”
扶姜无意识地哼哼两声,算是回应。
“姜姜,你知道我为何会来雁留山吗?其实大哥本来让别人来的,可是我太想你了,我便自作主张,自己跑来了。大哥还把我骂了一顿,不过我现在可不怕他了,我会向他证明,我再也不是那个需要别人保护的陈不言,总有一日,我会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保护你和大哥。”
“啪。”
一个轻飘飘的巴掌落在他的肩头,耳畔的声音似一声巨雷。
“魏小狗,你好吵啊。”
脚步蓦然一停,陈不言站在荒野上,挺拔的身躯如这山间的孤松,那一瞬间似乎也扎根在这片荒芜的土地。
少年明媚的眉眼瞬间黯淡,漆黑一片的汪洋中又溢出了破碎的光。
“姜姜,”他轻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扶姜不满地嘟囔:“魏玄,你吵死了。”
陈不言笑了,失焦的眼瞳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又有幽暗的黑潮逐渐涌起。
“没关系的。”
清越温柔的声线宛若情人间的呢喃,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她证明。
“你与他相处时日甚久,难免会生出一些错误的感情。”
“听说他已经离开了,若非他背弃你,便是你不要他了。不要的东西,根本不值得留恋”
“总有一日你会知道,我才是最喜欢你的,只有我,才会对你不离不弃。”
“一个奴隶而已,没关系的……”
干冷的北风如刀子一般割着肌骨,暮秋下残阳如血,铺在了满地的尸体上,更显几分壮烈。
萧青野下了马车,看着逆着夕阳走来的魏玄,神色无比复杂。
他身旁的侍卫瑟瑟发抖:“丞相,这已经是咱们从雁留山出来后碰到的第四拨刺客了,全都是太子殿下一人解决的,我们根本插不上手!”
萧青野无声叹气:“他心里不好受,你们担待着吧。”
侍卫们相视一眼,目光齐齐落在地上的尸体上。
这句话,丞相还是对这些倒霉的刺客说吧。
“可以出发了。”
魏玄走到跟前,将擦好的剑插入鞘中,便让他们驾马启程。
萧青野叫住他:“大家已经赶了十天的路了,先休息一下,明日再出关。”
“今日就出。”魏玄语气坚决,“不是你说的,萧氏都等着我回去继承皇位吗?”
萧青野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
“阿玄,你是岁炎太子,岁炎皇位确实是你的,萧氏也绝对会帮你抢到手。但是现在皇上还没死,就算你回去了,也暂时无法登基……”
魏玄冷冷地盯着他,“那你就想办法,让我尽快登基。”
萧青野就不明白了,“你不是对皇位不感兴趣吗?”
“我现在感兴趣了。”
看魏玄进马车,侍卫道:“太子殿下有心争权,丞相为何看起来还不开心?”
萧青野发愁:“他哪里是为了争权,我看他是想争一口气,证明给扶姜看呢。”
争一口气?
马车内,魏玄手握着那半块玉玦,无声冷笑。
他想当岁炎皇帝,不是为了争权,也不是为了赌气。
而是为了他日扶姜起兵之时,纵使萧青野出尔反尔,不肯支援,他也有足够的底气和实力完成她的夙愿。
若她成了,岁炎是他的聘礼。
若她败了,岁炎是她的退路。
她要皇位,他便把她送上皇位。
她要天下,他便替她打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