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红莲,是沁香院的浆洗丫鬟。”
容妘的寝居内,名唤阿杏的小丫鬟被扶姜带到了顾宁知面前,复述着她之前同扶姜说过的话。
阿杏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但说起“那个人”,表情还有些恍惚。
红莲十年前被人牙子卖到了公主府,因为脸上有一块红莲胎记,所以容妘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因她相貌有瑕,其他人都不喜欢她。但她手脚麻利,脾气又软,往日阿杏没少指使她干活。
上个月她不知怎么得罪了容妘,被容妘赐给了外院的老马夫,没料到红莲脾气软,性子却烈,成亲当日便触柱而亡。容妘发了好大的火,把她的尸体丢进了兽园,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阿杏越说越怕,浑身抖得厉害,眼泪也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公主的死法跟红莲一模一样,肯定是她的冤魂回来索命了!”
“哐当!”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响,顾宁知眸光一寒,不等他出声,魏玄已经拉开了房门,门口蹲着一名侍女,正是春儿。
春儿被魏玄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捡起掉落的食盒,向顾宁知下跪请罪。
“大人恕罪,是厨娘让奴婢把端菜端来,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的……”
扶姜让魏玄把春儿放进来,冲着她和蔼一笑:“有劳春儿姑娘走一趟了。”
春儿低着头,似乎是有些害羞,“殿下言重了,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扶姜盯着她红肿的半边脸,叹道:“春儿姑娘脸上的伤都不处理一下吗?”
“小伤而已,很快就好了。”她干笑着,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放下食盒,她匆匆便要走,瞥见一旁的阿杏,又不知想到什么,咬咬牙,又回头冲顾宁知道:“顾大人,红莲虽然相貌丑陋,但她素来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就算是化作冤魂,我也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阿杏尖声嚷道:“你知道什么?那个贱丫头被丢进兽园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呢,她肯定是心有不甘,化作厉鬼来报复我们了,要不然公主怎么会死得这么蹊跷?”
“还有一口气?”顾宁知面色一寒,“这么说来,红莲不是触柱而亡,而是活生生被野兽咬死的?”
阿杏自觉失言,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心虚和慌乱。
“我……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
顾宁知压下心头的怒火,重重敲了敲桌面,厉声道:“还有要交代的吗?”
阿杏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赶紧跟春儿一起走了,远远的还能隐约听到她们的争吵声。
屋内清净了下来,但是容妘之死却毫无进展。
顾宁知不相信什么鬼魂杀人,但见扶姜埋头沉思,却忍不住问:“殿下怎么看?”
扶姜抬眼,轻笑了一声:“非大理寺人员不得办案,顾大人这是在为难我啊。”
顾宁知目光深深地看着她,“殿下若真有这么守规矩,说不定沈炽早就成了替死鬼了。”
“我们还是来说说容妘吧。”扶姜面露微笑,唯恐顾宁知这榆木疙瘩又跟她翻旧账。
“冤魂索命是无稽之谈,不过是阿杏心里有鬼,但是她也提醒了我一件事。”扶姜道,“凶手以如此冒险且错漏百出的计划,用这般残忍的方式杀害容妘,动机是什么?”
容妘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但到底是多大的胆子,多深的仇恨,才能安排出这一场震惊四座的谋杀?
在容妘生辰当日,在高朋满座之时,凶手残忍地将容妘推入野兽之口,并戴上了假皮囊,堂而皇之地享受容妘的荣耀。
凶手的心思未必缜密,对不上的时间,屋内显眼的脚印,都是他露出的马脚。但是以假乱真的伪装术,残忍而高明的杀人手法,又让人不得不惊叹其本事之大。
顾宁知心里有了答案,却反问她:“你觉得呢?”
扶姜缓缓吐出两个字。
“复仇。”
“何以见得?”
“只有怀有深仇大恨者,才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报复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尤其是以其伤害他的方式。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是怀疑,凶手极有可能是曾经被容妘伤害过的人?”
“应该说,凶手与容妘曾经伤害过的人有密切关系。”
顾宁知很快就下定了主意,“那就先从这个红莲身上查起!”
在顾宁知去提审那个马夫时,扶姜本来打算去看看谢玉琅,侍卫却报晓寒生要见她。
晓寒生身上都是外伤,府医为他上了药,换了身衣裳,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狼狈。
他倚靠在床头,身上穿着淡青色的衣袍,清隽的脸不见丝毫血色,两汪透亮的眼珠倒显得格外有精神,在看见扶姜时,还微微闪烁着欢喜的光。
“你要见我?”
晓寒生面色紧张而羞涩,“我是想感谢一下殿下,多谢殿下方才在顾大人面前替我说话。”
扶姜回想了一下,她有替他说话吗?
不过这不重要。
她在他对面坐下,面色真诚:“如今容妘死了,晓公子可想过日后要怎么办?”
晓寒生垂着脑袋苦笑,喃喃道:“我本来就是个孤儿,被公主强抢入府,她死了也好,没死也罢,这天大地大,哪有我的容身之处?”
一旁的魏玄咂摸着这话不对啊。
他怎么感觉这小白脸是在卖惨呢?
小混蛋该不会上他的当吧?
扶姜没有察觉到魏玄向她投来威胁的凶光,她只是端坐着,唇角噙着很淡的笑,看似关心,可是那眼里没有丝毫怜悯和温度。
“晓公子能被容妘选中,可见有你的过人之处。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我相信就算你无处可去,顾大人也会替你安排好后路的。”
魏玄轻哼一声,很好,这才是那个油盐不进的小混蛋!
显然晓寒生也看出了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楚楚可怜的表情微微一凝,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我有话想跟殿下说,可以请这位小哥先出去吗?”
魏玄冷笑。
这小白脸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扶姜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赶自己走?
“魏玄,去门口看着。”
“……”
扶姜侧眸含笑,“乖,听话。”
“……”
他冷眉一竖,凶巴巴地瞪了扶姜一眼,才摔门而出,巨大的声响震得二人皆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