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江月心伤神碎。
阮万钧看她那般模样担心无比。
可不知如何劝解、安抚。
焦急无奈之下,原是想去问一问霍听潮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派人请霍听潮前来看看的。
可当李云泽告知孟家父子前来,以及阮江月曾与孟星衍的几分曾经后,阮万钧沉默半晌,长叹一声离开了。
之后整日,阮江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要人进去照看,只单独自己一个人静默着。
送进去的水和食物她基本都没动。
她就那样坐在窗前,看着太阳光线一点点移转,直至日暮西斜,暖色辉光半分不见,沉沉夜幕替代了温暖。
她依然分毫不动。
院外,银红和石青也等候了一日。
昨日夜半他们随阮江月一起回来,阮江月打砸东西,哭喊悲伤,他们都听到了。
也都已经将消息传了回去。
可殿下那边没有回应。
他们身为下属,明晰如今局势。
又曾见过永安王和凤翎将军亲昵情深的样子,如今看两人这样冷下来,还可能没有未来。
若说心中不曾慨叹又怎么可能?
银红从院门口探首观察片刻,瞧着阮江月脸上似泪痕犹在,垂眼萎靡哀伤模样,心里酸涩不已。
她想可能女人的心总是更柔软细腻,总是更缠绵情感吧。
威震北境,享誉天下的凤翎将军虽刚强韧性,可她也是个女人。
银红回头与石青低声说:“你去见殿下,把将军的情况告诉他,请他过来看看吧。”
“我——”
石青刚开口,院内忽然传来阮江月低低的声音:“银红。”
银红忙迈步进去:“将军有何吩咐?”
“我想沐浴。”
阮江月从窗口内站起身来,一张脸在夜色映衬下莹白如玉,眼底虽还有红丝,但整个人已经安静镇定。
她吩咐:“我还想吃东西,饭菜凉了。”
“……”
银红愣了下,忙应:“属下这就让人去准备热水,吃的也马上换新的来。”
顿了一下她又多问一句:“将军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有点儿馋,想吃点肉。”
“……好!”
阮江月关上了窗,亮起了屋中灯火。
银红把阮江月的吩咐传出去,李云泽让人准备后,银红又带两个粗使婢女进去收拾房间——
阮江月打砸了东西,白日却说要静静,不让人打扰靠近。
所以那屋子里还是一片狼藉呢。
进到屋中后,银红一面带婢女收拾着,一面悄悄回头看一二眼阮江月。
阮江月坐在桌边,翻看着行军手札。
那是阮万钧以前送给她的。
她每日闲暇时候都会翻看一二。
此时她翻看的速度如往常一般无二,眼神移转,也和往常一样认真。
银红心中狐疑掠过,担忧更甚。
不多时,房间收拾干净,热水送到。
阮江月放下手札,安静又利落地沐浴一番,换上轻软衣裙,又吃了东西,看起来胃口极好的样子。
用饭结束,时辰就很晚了。
阮江月说要休息了,让银红也退下。
银红却忧心的不得了,第一次多嘴询问:“将军,您……您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
阮江月朝她微笑,“能有什么事?”
银红迟疑:“可是您……您先前……”
阮江月语气拼尽:“你是岱伯亲自调教出来的,昨晚之事,你必定是什么都明白,这局面……昨夜的确让我痛苦,无法接受。
可局面是既定的事实。
局势如此紧张,我一直就知道每进一步都是艰难。
我也一直明白永安王向来大局为重,为家为国,我甚至想到焚月城出现,自己必定卷在其中身不由己……
谁都不是无所不能的,他无能为力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我还可以筹谋,计划。”
沐浴让她洗去了凌乱和疲惫,好像也洗去了哀伤和眼泪。
阮江月的眼眸如往常一般平静和顺,其中光华甚至比以前更为灼亮,似凝着什么坚定的决心。
银红愣了愣:“将军打算,如何筹谋、计划?”
“我不知道。”
阮江月垂眸,语气低缓,“要看,孟家那边怎么说,我等他们。”
……
“她,这么说的?”
龙熙殿偏殿之中,霍听潮一手握着奏本,一手捏着朱笔。
听着石青的话,两只手不约而同缓缓用力,指尖逐渐泛了白。
昨夜他望着阮江月仓皇离去,心痛更无力。
冷静之后回到霍宅,与岱伯议定霍老爷子等人离京赴青州之事,而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宫中来,处置那堆积如山的各地奏本。
其实那些奏本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他早就让书吏分类,并粗略看过。
可他昨夜还是亲自细看了所有的奏本。
他不敢休息。
因为稍有空闲,他就会控制不住地想她,想起她或冷静或娇腻,或得意或皱眉,她的一颦一笑竟已深深刻在他心中。
而她昨夜轻声质问,不敢置信,痛心逃离的模样,更是在他心底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只要有空隙时间想起,就心神俱殇,恨不得立即去到她的身边,带着她远离这让他早就陌生的地方,去过清静闲散的生活。
可他是镇国长公主之子。
父母从小教导他为家为国,四国皆知他的封号寓意家国永安。
朝堂、民间,那么多的声音在赞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他自己也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注定不能随心所欲。
亦不能视若无睹。
一切宛如枷锁,沉重,不可推卸。
白日里,石青已经来禀过一次,他知道了阮江月痛苦崩溃,不吃不喝,心都碎了。
可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冷漠,视若无睹,听而不闻。
却不料,一日功夫过,她已重新冷静,又开始鼓足了劲儿为未来计划,筹谋了。
她真的韧性十足,无比顽强。
石青说:“将军的意思是,会等焚月城的人找她。”
眼波一闪,霍听潮思绪回归,御笔上的朱砂低落到了那不知所云的奏本上。
他双眸微眯看着那滴红,想起今晨陈玄瑾带着那孟星衍上殿,将焚月城援助南陈之事告知所有大臣。
那孟星衍目光锐利,直直盯着他。
语气虽然算客套,但言辞却锋利,他分明就是冲着阮江月来的。
如此的目标明确,能如何筹划?
霍听潮在心中推演着可能,自问:真有别的可能吗?
他目光移转下滑,那被朱砂污了的痕迹下方,正好是永安二字。
永安,家国永安……
是保着半壁江山的永安,是保着南陈留名吗?
可是千百年来,朝代更迭,风云起覆,哪有什么家国永安?
如今南陈已是病入膏肓,腐臭不堪,他退让,焚月城插手相助,陈玄瑾当真能治出祥和世道吗?
还有他喜欢的姑娘。
他这样的退避,对他们的未来放手,如弃了她……他自己心痛难抑,她也是痛不欲生……
他是不是决定的太急了?
其实他可以选别的路……
他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