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成王败寇!
阮江月心中明白,或许霍听潮并无争夺帝位之心。
可他站在那个位子上,有那个实力,就不可能挥一挥衣袖,说一句我不爱权势,就能随意地全身而退。
陈玄瑾夺得主动权后,定会步步紧逼,将霍听潮逼入绝境,甚至取其性命以保万全!
这让阮江月怎么能不担忧?
霍听潮手掌抚上阮江月的脸颊,十分温柔。
他什么都没说,只将阮江月重新拥入怀中抱好。
阮江月被他揽着,伏在他身前,能听到那沉稳有力,极有节奏感的心跳声。
他是那样的平静。
对焚月城的介入一点不意外。
对未来可能面对的局面,一点也不担忧。
他,这样的坦然吗?
阮江月的心底,再一次冒出些杂乱的思绪,她想抓着那些思绪深挖,却又本能地不愿去多想,
只展开双臂将霍听潮回抱,手臂慢慢收紧,越来越紧。
好像怕这个人忽然消失了似的。
一双眸子里,也凝着浓厚又暗沉的阴云。
半晌后,霍听潮说:“既然他这么能干,那就让陛下做太上皇,让晋阳王登基为帝,主持一切吧。”
阮江月的脑中轰的一下,“然后呢?”
“祖父那边,我今夜已经去见过,已请他回青州修养,霍家势力会协助晋阳王,稳固朝政。”
“是么?”
阮江月从霍听潮怀中起身,她定定地看着他,很慢很慢地问:“那你呢?我呢?”
霍听潮陷入沉默。
阮江月追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听起来,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不是吗?那你对你自己、对我、对我们以后的安排又是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霍听潮与她对视,漆黑深邃的双眸之中,逐渐凝起无数的伤痛,和歉疚。
他笑容苦涩,修长手指触上阮江月的额角,声音轻而缥缈:“对不起。”
阮江月只觉轰隆一声,有惊雷在头顶劈响。
她双眸慢慢张大,盯着霍听潮的脸,好像不相信他说了这样的话:“你说什么?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霍听潮看着她那煞白的脸,如何说得出其余的话来。
可他这样无声的沉默,却激的阮江月浑身僵硬,血液凝固。
她却犹然不敢相信,犹然要自欺欺人。
她避开霍听潮的碰触缓缓后退,慢慢摇头:“我一定是最近睡的太少,头昏脑涨,所以糊涂了,才听到你说那个。
一定是的。
我回家睡觉,去休息,我好好休息。”
阮江月快速喃喃着,喘息沉重,低下头,直接转身就往外跑去。
夜色里,那身影跑的那么快,逃也似的,却又是那样的单薄和压抑。
霍听潮只觉心房剧烈疼痛,心底有一道声音催促他快些追上去,可追了上去,又能如何?
无论是她找焚月城要报答,还是晋阳王联络焚月城介入,结果都是一样的。
孟星衍对阮江月的执着他太清楚。
焚月城注定不会白白相助。
他们定有所图。
而悲惨的是,如今的南陈不能拒绝焚月城的相助。
他也曾从西楚翟千城,以及东周王侯,或者南陈本处想办法。
可他真的离开南陈、离开俗世太久太久。
永安王的名望听起来耀眼无比,却终究不如十年前大权在握那样的有用。
他想到的办法没有落入实处。
如今进入死局。
他们的未来,他已无力规划,掌控了。
可是,心真的很痛,一阵阵地抽疼。
像是有人用小锯子在心上拉扯,一下比一下更用力,痛到连呼吸他都不敢用力了。
怎么会这么痛?
师父不是说过,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吗?
怎么,他顺其自然,顺势而为做的选择,会如此痛苦?
……
阮江月冲回了靖安侯府,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坐在床榻上蜷起双膝,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好像一个不留神就会有乱七八糟的,讨人厌的声音传进来。
她不要听到那些声音,一个字都不要。
她告诉自己想一些开心的事情,好的事情,把那些糟糕的事情都从脑海之中赶走。
想想以前,想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想想定州府,想想北境,再想想霍宅。
可她无论如何告诉自己,脑海中回荡的依然是霍听潮那一声“对不起”,她像是入了魔,只记得这一句了。
阮江月愤怒地摔了床上的被褥,枕头。
可心中怒火未有半分消减,反倒越烧越旺,越来越崩溃。
她只得把床边的灯台,桌上的差距,花几、盆栽都摔打在地,发了疯似地摔砸。
好像摔砸这些东西,听着那些砰砰哐哐的声音能改变什么。
可是没有用。
无论她砸多少东西,那句“对不起”都已经刻在她脑海之中,不断回想,不断提醒着她,那是事实。
她终于脱力地跌倒,坐在一地狼藉之中,强烈的伤痛再也抑制不住,从心底深处冲上来。
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泪水急速凝聚,大滴大滴无声滚落。
阮万钧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这般模样。
除了知道身世的那一夜,他还从未见过阮江月如此时这般,软弱,可怜,凄惨,心伤。
这样的阮江月,让阮万钧浑身紧绷,心中阵阵抽疼。
阮万钧踩着狼藉走近阮江月身边蹲下,用衣袖帮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轻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阮江月抬起盈着泪水的眸子望着他,声音低哑的可怕:“我是不是很糟糕?
怀我的时候母亲就不想要我。
生了我更恨我。
父亲只想要姐姐也不想要我,姑姑是可怜我吧。
他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现在他也不要我了。”
阮江月一字一字说着,泪水失控,崩溃哭泣:“我先前就感觉到了他不对,我不敢深想,我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我觉得那是我多疑敏感。
原来不是,那都是真的!
他要保着南陈的稳妥,所以他只能弃了我!
可他说过要和我成婚的,他说过啊!
他骗我!
骗子!”
话未说完,阮江月已泣不成声,甚至哭的岔了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阮万钧却是听着她的哭喊大惊失色。
她是为霍听潮如此伤怀?
霍听潮……待她那般深情,有目共睹,何至于弃了她?
可看着面前哭成泪人的阮江月,阮万钧如何能问的出来?
他只得匆忙又笨拙地轻拍着她的后背,直至她哭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安静下来。
阮江月把脸埋在了膝头,彻底无声了。
阮万钧守在一旁,笨拙地不知该如何劝解,亦不知该如何询问,竟只能等候着。
过了不知多久,一缕阳光从半开的窗照了进来,照在阮江月身上,暖暖的。
她慢慢抬头回眸,那缕光就照到了她的眼睛上面,刺的阮江月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半晌才适应几分,重新将眼睛睁开。
她缓缓地顺着那光,看了屋中碎裂的狼藉一圈,忽地再次失声,弱弱地低泣起来。
那模样,像是被主人丢弃了的小动物般委屈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