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船舱雅室里有三个人。
正面主位上是一身靛青锦衣的陈玄瑾。
他的左手边椅上坐着一老一青两个男子,赫然是孟龙城和孟星衍。
孟龙城看到阮江月的那一瞬,一双浑浊的眼像是发着光,腾一下站起身,就扑到阮江月面前来,抓握住她的双臂。
“小月儿你可算来了!你可真是狠心,说不与我们联络就不与我们联络,你呀你,小小年纪怎么就铁石心肠了呢!?”
孟龙城今年五十岁出头,此时黑发黑须,因为富有,面皮保养的极好,身形也算挺拔,一眼看去不过三四十岁模样。
但他衣着十分朴素。
若不是早知他的身份,只会以为他是个走江湖的寻常汉子。
孟龙城身侧坐着的孟星衍也站起身,缓缓朝阮江月走了两步。
一年不见,孟星衍的腿完全好了,甚至先前在定州府时还有些虚弱瘦削的身体也养了回来。
此时一身锦衣,英武俊朗,锐气内敛。
也是一眼便明了是个人物的存在。
他缓缓走向阮江月,那双狭长眼眸之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还有诸多复杂情绪纷乱飞掠。
孟星衍声音极轻:“年年,好久不见。”
“……”
阮江月只片刻功夫恢复冷静,缓缓地挣开了孟龙城握着自己的手,往侧后退了数步,与他们保持生疏距离。
“你们——”她目光从孟家父子面上掠过,落定在晋阳王陈玄瑾身上,“是早就联络好了的?”
“不错!”
陈玄瑾站起身来,含笑道:“当初你请我为北境输送军饷的时候,便与焚月城二位认识了。
只是一直书信联络,不曾相见。
这一次,他们如非是为了凤翎将军,也不会到这南陈京都来。
说起来可都是沾了凤翎将军的光。”
“小月儿!”
孟龙城又贴上来,再次抓向阮江月手臂。
阮江月迅速反应后撤一步躲开。
孟龙城伤心地说道:“你怎么这样躲着我?当初我们爷俩一起混江湖,你还说给我做儿媳,给我做干闺女的!
还是为崔神医那件事情生气吗?
是,我知道让崔神医改你脉搏,我把你吓到了,可我真的也是没办法了,你不去见我,我才出了那下下策,我——”
“你不要说话!”
阮江月冷漠地打断。
眼前的情况在她意料之外,她要理一理。
按照陈玄瑾的说法,他是借着当初输送军饷,踏着她铺的便利和焚月城来往,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又说一直书信联络。
所以陈玄瑾和焚月城这几年一直有联络?
如今他找来焚月城孟家父子,想要干什么?
孟龙城立即住了嘴,还夸张地用手捂着嘴巴摇头,似是在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一旁的孟星衍主动开口,解答了阮江月的疑惑:“我们是来襄助晋阳王,解决南陈银钱以及物资空缺的。”
“不错。”
陈玄瑾也说道:“孟城主与少城主已经答应,填五百万两银子入南陈国库,以解南陈燃眉之急。
这是大喜事。
他们又是冲着凤翎将军的面子,所以本王今夜才冒昧带他们赴约,想将这好消息一并告诉凤翎将军。”
陈玄瑾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南陈如今国库空虚,任何事情都是寸步难行。现在有了银子,
再加上二位孟城主还会支援铁器、粮种、布匹等,相信可以度过难关,而后好好休养生息。
这都是托凤翎将军的福。
将军真乃南陈贵人。”
陈玄瑾含笑又道:“二位今夜刚到,本王还没来得及安顿,既然凤翎将军和二位孟城主相熟,就交给凤翎将军来安顿吧。
也顺势招待二位孟城主一二,永安王殿下那边,本王明日会禀报。
殿下正为银钱物资头疼不已,这是好消息。
想必他听到了,也会十分欢喜吧。”
阮江月面色铁青。
纵然她原先也想跟孟龙城讨要恩情,以解南陈燃眉之急,可现在孟龙城和孟星衍出现,甚至奉上大笔银子物资,
她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这两人,如今是陈玄瑾请来的。
陈玄瑾居心叵测,孟家父子站在他一边,又会对如今南陈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她太清楚了。
陈玄瑾想把永安王架起来!
“怎么?”
陈玄瑾走近两步,笑看着阮江月:“凤翎将军看起来并不欢喜,这么好的事情,将军为何不喜?
将军并不想南陈得到帮助吗?
将军素来是最忠心为国的,一定是想南陈局面能有改善吧。
那就是,将军和二位孟城主的误会颇深,不太想安顿、招待他们?那这——”
孟龙城立即说道:“不妨事,我们自己自己安顿自己,自己招待自己,不妨事、不妨事!”
孟星衍也点了点头。
他一直看着阮江月,没有错过阮江月面上任何一点点神色变换。
她好像很厌恶他们的到来。
是为了永安王吧?
焚月城立于四国之外。
且在四国通西域的要塞之上,做往来生意,赚的盆满钵满,甚至对四国政务也知悉,偶尔还为生意,要暗中对四国的事情插上一两手。
他很清楚如今南陈局势。
清楚他被晋阳王请来会有怎样的效果。
他还是来了。
他已经知道了当初定州府阮家的男人是永安王。
他也无心追究永安王为什么死而复生,为什么和阮江月纠缠在一起。
那些都不重要。
他如今只知道,自己若与晋阳王在同一条船上,那位永安王殿下在南陈的处境将会极其尴尬、艰难。
那正合他意。
当初定州府阮宅,阮江月与他无情决裂。
他心神失落地回到了焚月城,以为时间会磨掉他的执着,感情会变淡,他会把一切忘记。
可事实恰恰相反。
他求不得,反而成为执念,放不下,忘不掉。
她在大靖与南陈的边境大显威风,一条条消息传回焚月城去,他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她英姿飞扬的模样。
那模样,又和脑海深处少年情窦初开时,认识的飒爽少女模样完全重合。
她已经刻在他心里了。
他还是喜欢她。
所以他选了这条路。
既然感情挽不回她,那么她那么在意的南陈朝廷呢?是否会让她柔软三分,也退让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