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总算有了些许进展。
朝中因霍家多年布局,支撑永安王的人本就极多。
皇宫之中,也因太子骤然对抗皇后,以及霍家先前有所渗透,宫中朝中都很快以永安王马首是瞻。
至于南陈帝,对外只说听到太子奏报,对皇后和殷家痛心疾首,一时气急攻心卧病在床,修养去了。
这么多年,南陈百姓只知殷太师权倾朝野,只知皇后娘娘独断专横。
如今南陈帝病倒,永安王主持一切,百姓以及许多官员竟都并不觉得不妥,他们习以为常了。
霍听潮让人清理龙熙殿偏殿,见过皇城禁军所有统领,确保皇城不出乱子,又见了主理殷家和皇后之事的官员。
将一切都尽量捏在可控范围内。
处理完一切,已近子时。
操劳整日,他自是疲惫,手撑额角闭上眼睛,打算稍作休息,石青缓缓走来,候在了一边。
石青内外兼修武功极好。
走路基本是无声的。
但霍听潮还是听到了。
他眼也未睁淡声问:“什么事?”
“凤翎将军……”
霍听潮猛地睁开眼,朝石青看去,眼底闪动着询问和关怀:“她来了?”朝偏殿外看了一眼,黑漆漆根本没有人影子。
霍听潮又看向石青,这一回眉心微微拧着:“她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
石青上次已经体会到了,自家永远淡定平静的小主子,遇上那位凤翎将军的事情时,总会有些紧张。
他连忙就回:“没出事,是先前殿下请靖安侯往东大营走一趟,但靖安侯出宫的时候身子不适,
恰好在宫门口遇到凤翎将军,凤翎将军便前去了。
现在东大营已经稳住,但是缺少一张圣旨,凤翎将军先前派人传了话来,索要。”
“原来如此。”
霍听潮松了口气,眉间褶皱却不曾松弛,“先前是多久之前?”
“半个多时辰之前。”
“那怎么当时不递话进来?”
“当时殿下在接见禁军的统领们,所以属下——”
霍听潮示意一边的太监准备圣旨,书吏备好笔墨,看着石青交代道:“以后她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时候一律优先禀报。”
……
阮江月在东大营待了大半夜。
快四更的时候,石青陪着传旨太监,终于将圣旨送到。
刘鹤翔以及这营中武官与阮江月在中军帐内坐了一整夜,如今看到圣旨,终于是都放下心去。
那房柏既被关押,现在开始审讯,刘鹤翔也吩咐人锁拿,与传旨太监一起送去刑部,等候问讯。
阮江月从东大营又回到城中的时候,天都要亮了。
今日的天色还是阴沉的。
天空灰沉沉,往下压,空气中都是寒凉和潮湿之意,好像随时会下雨。
阮江月停在岔路口。
左边是往霍府去,右边是往靖安侯府去。
犹豫片刻,她还是提缰前往靖安侯府。
昨晚阮万钧的脸色实在糟糕,她无法自欺欺人的说,她一点都不担心,况且她还骑着阮万钧的马呢……
李冲见她往靖安侯府去,连忙驱马跟上,脸色眸光都柔和了几分。
“少将军离府后,将军原就不好的心情更糟糕了,这几日虽然不曾多说过什么,但我知道将军在念着少将军。”
阮江月握缰的手稍稍捏紧,当做没听到,挥鞭让马儿小跑起来。
李冲叹息一声。
他是知道当年事的人。
曾为温氏的遭遇愤怒不已,为阮万钧和温氏后来的貌合神离无奈十分,更为阮万钧一心扑在家国之事上,连个儿子都没有遗憾心酸。
后来阮江月去了北境。
她虽是个姑娘,却有男儿郎没有的韧性和魄力。
她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军中立足,靠着一股压不跨的劲头硬生生走到了阮万钧的面前。
阮万钧欣赏她。
李冲也无法不为她震惊赞叹。
当阮万钧说出“她很好”,“不重要”的时候,李冲明白,阮万钧是彻底认可了阮江月,接受了她是他的女儿。
决定让当初的事情永远尘封了。
可这世上的事啊,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大小姐死了。
二小姐还是知道了真相。
阮万钧眨眼时间,失去了两个女儿,真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李冲与阮万钧主仆大半辈子,现在看到他须发几日时间白了几个度,再不见当初神采,身体状况也急速下降,
他怎能不心酸伤怀?
他多想劝劝阮江月,可是望着阮江月那淡漠的身影、将他的话当做没听到的模样,他也不知要怎么个劝法了。
……
靖安侯府
阮万钧昨夜回来就在书房歇下,请大夫看诊,修养。
自从发生那件事情,阮江月又出生后,阮万钧和温氏的婚姻就是名存实亡,两人分院而居。
后阮万钧常驻北境不回京,那院落空置。
如今回来直接住在书房了。
他在北境习惯了亲兵照看生活,如今回到府上,也都是亲兵随侍左右,饭菜汤药,按时服侍。
只是这一夜他因为身体不适,心中又忧思诸多,基本没怎么睡好。
刚过卯就习惯性地醒了过来。
身体无力,他没有起身。
只躺在床榻上,看着床帐外面,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线怔然出神。
回到京城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从脑海之中闪过,一切如梦幻泡影,虚妄不真实,让他的心神都空唠唠的。
多年不回京,这个京城,这个阮府,似乎也与他没有太多的关系。
与同僚你来我往的交际不过是做戏。
年少时为国为家的热血,被岁月以及其余人的不作为和阻拦消磨的所剩无几。
阮凌雪的死,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他愧疚。
温氏嘶声力竭的真相,还有失魂落魄离开的阮江月的背影,加剧了他的自责和哀伤。
而每况愈下的身体,每日里越见灰白的须发,提不起的精气神,更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垂垂老矣……
他念着这些,只觉无限悲凉。
英雄迟暮,沧桑可怜。
他沉浸在自己的悲凉之中,甚至都没听到外面的叩门声,直到有人撞门而入,那么大的动静总算让阮万钧回神。
他费力地撑着床板还未起身,一道焦急又熟悉的呼唤声响起。
“父亲——”
阮江月冲到了床前,一把掀开床帐,顺势扶住阮万钧无力的身体,“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