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舒禾第一次来大明宫,坤宁殿是皇后目前的主要居所,说是皇后的主要寝殿,但实际上,这里就是一个巨大而华贵的佛堂。
这里的佛像有很多,各种菩萨佛陀,摆满了内殿墙壁。
皇后接见他们的地方,就在佛堂的偏殿里,淡淡的香火气,萦绕在整座大殿里,谈不上难闻,不过,不经常闻的人还是会觉得不习惯的。
依儿捂着鼻子,秀气的眉毛皱到了一起,显然不习惯这种味道。
“皇后娘娘在礼佛,还请王爷、王妃、小郡主稍等片刻!”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嬷嬷,礼貌地留下这句话后,便下去了。
待偏殿中无人后,依儿才拽了拽舒禾的衣服,问道,“娘亲,这是什么味道啊?依儿好难受啊!”
依儿的嗅觉比一般人要灵敏很多,寻常人闻着淡雅的味道,可能到依儿的鼻子里,就会变得很浓郁很强烈。
这也是她忍不住捂鼻子的主要原因。
“依儿,这是皇后娘娘礼佛的地方,你闻到的味道,是旃檀香木燃烧后发散出来的香气,这是礼佛人心中,最神圣的香木了。一会见到皇后娘娘,可不能捂鼻子了,要礼貌,知道吗?”
依儿虽然不是很能听懂,不过娘亲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见她一本正经地放下手,强忍着心里的不舒服,规规矩矩地站在自己身边,舒禾就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茶水刚上,就见一个衣着朴素,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子走了出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微微低着头的大太监。
百里墨卿见到她,带着舒禾站了起来,朝她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三位请起吧。”
温温和和的声音,好似独立于世外的出尘之人,让人听着,忍不住心生向往和亲近之意。
舒禾心中很惊讶,因为这种天然的亲和力,一般在身居高位的人身上,很少能见到。尤其是一个城府极深,将自己隐藏在最深处的人,更不可能会有这种能力才是。
“多谢皇后娘娘!”
跟着百里墨卿一起起身,舒禾抬起眼,悄无声息地打量着,这个令百里墨卿都觉得神秘的女人。
她梳着一头干净规整的螺髻,是礼佛女子最常梳的发髻,虽然两鬓有零散的几缕白丝,因为保养得当,让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典型的美人脸,五官精致而柔美,她甚至没有上任何的妆,一张素颜便足以显露出绝色之姿,从这点可以看出,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篱亲王妃对佛修,也略有研究?”
她出声询问,眼中露出几分意外。
舒禾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对修佛并不了解,只是对香木略知一二,之前也接触过旃檀香木,所以才认了出来。”
皇后听后,点了点头,脸上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失望之色。
很奇怪,皇后的面相,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人,甚至可以说,常年礼佛让她整个人都变得十分温和出尘,怎么都看不出,她会是那种诡计多端的人。
舒禾打量皇后的同时,对方也在打量着她,不过眼神十分温和坦荡,甚至在最后,她看舒禾的目光中还流露出了几分赞赏。
那抹赞赏,不是虚假的那种。
这个发现,让舒禾更加迷惑了。
皇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你们的女儿,永宁小郡主?”皇后的视线落在了依儿身上,眼神亮了几分,露出几分喜欢。
皇后温和的笑容,令依儿也忍不住地想要靠近,“依儿拜见皇后娘娘!”
她朝依儿招手,示意依儿走近些。
等到依儿走来,她脸上露出几分心疼,“孩子,你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怎么将眼睛哭成这样?”
依儿被提醒,下意识伸手去揉眼睛,皇后见状,迅速按下了她的手,轻声道:“孩子,眼睛发肿可不能用手揉,万一感染了就不好了。”
说完,她朝先前招呼过舒禾他们的嬷嬷说道:“乌嬷嬷,去取些冰块来,用棉巾包一下。”
“是!”
很快,乌嬷嬷便让人取来了冰块,皇后接过用棉巾包裹的冰块后,便想要给依儿的眼睛上冰敷。
只是,她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合适,便看向舒禾和百里墨卿,问道:“这是冰块,冰敷可以让孩子的眼睛快些消肿,你们介不介意我来?”
她用的“我”而不是本宫。
这是舒禾第一次在后宫嫔妃的口中,听见这个字。用这个字自称,等于将自己和别人摆在了同一阶层上。这可不是阶级严明的后宫里,应该出现的!
百里墨卿见舒禾没说话,便开口道:“依儿能得娘娘亲手照拂,是她的荣幸,只怕麻烦娘娘了。”
端皇后淡淡一笑,道:“无碍,这孩子生得喜庆,我很喜欢,只要你们不觉得我多管闲事就好。”
说着,她便用冰包轻轻地给依儿敷眼睛。
边敷边问,“可觉得难受?若是太冰了,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再加一层棉巾。”
依儿摇头,声音软软的回道:“不冰,凉凉的,很舒服。”
听了这话,她脸上舒展一抹淡淡的笑。
她细心地为依儿敷衍,出声道:“我这地方,常年冷清,怠慢你们了。”
百里墨卿微笑着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这宫中纷扰烦躁,想来唯一的一片净土,就是您这坤宁宫了。能在这听听您念经,让内心清净一下,也是我们的幸运。”
舒禾悄悄看了一眼百里墨卿,他神色从容平静,一双幽黑的眼睛里再次变得深邃不见底,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想法。
皇后抬眸,眼中一片和煦的温度,“不嫌我这枯燥就行。”
“自然不会。”百里墨卿道:“礼佛是使人静心的,若是觉得枯燥,那说明此人不适合礼佛。”
皇后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嘴角笑意加深却没说话。
百里墨卿见状,又道:“皇后礼佛多年,修行至高,想来早已心如止水,着实让人羡慕、钦佩。不像我们这些身处凡尘中的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了。”
“无可奈何吗?”皇后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对他这话却不怎么赞同,“若是没有那么多欲望,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