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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6章 当娘的总这般疑神疑鬼

    萧湛垂眸望着襁褓中酷似其母的眉眼,暗自发誓定会护住蓝氏最后的血脉。

    府门外石狮披着薄霜,蓝烽正要翻身上马,忽闻身后传来银铃相击的脆响。

    江笑安拎着药箱疾步追来,晨雾在他竹青色衣摆洇开深色水痕。

    “接着!”

    白玉瓷瓶在空中划出弧线:“家师特制的九转清心丹,能解百毒。”

    见蓝烽欲开口推辞,医圣传人直接掰开他掌心塞入药瓶:“边关蛇虫横行,你总不想小铮儿周岁宴上少了父亲斟酒吧?”

    青石砖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江笑安突然拍了拍他肩头:“每月初七我带铮儿去老宅看看老将军,你且安心。”

    蓝烽喉结微微滚动,晨雾沾湿的睫毛轻颤——自笑微走后,这竟是头回有人将他当作需要照拂的寻常人。

    马匹嘶鸣声划破寂静,江笑安望着烟尘中远去的背影,从袖中摸出块糖渍梅子含进嘴里。

    甜酸滋味漫开时,他恍惚又见着当年那个把妹妹护在身后,说要当大将军的少年郎。

    晨雾未散时,江笑安将缰绳递到蓝烽手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对方掌心的老茧:“边关风沙大,记得每月给铮儿绘幅小像。”

    他望着对方铠甲上凝结的露珠,恍惚想起那年送行宴上,笑微用银簪挑着琉璃灯芯与蓝烽说笑的光景,如今只余檐下孤零零的铜铃在风里打转。

    蓝烽翻鞍上马的动作带起铁甲铮鸣,临行前突然折返,往江笑安怀里塞了个温热的油纸包。

    马蹄声渐远时,江笑安才发觉是幼时他们常偷买的桂花糖,糖霜早已被体温融成琥珀色的泪痕。

    “江笑安!”

    拂冬提着灯笼寻来时,正撞见那人仰头望着南归的雁阵,月光将他眼睫投下的阴影拉得老长。

    小妇人踮脚将斗篷披在他肩上,突然被揽进带着松墨气息的怀抱:“拂冬要长得比城楼还高,这样就能替我看住整个京城的月亮。”

    千里之外的北境行宫,皇甫尚执笔蘸墨时忽地顿住,狼毫尖端坠落的墨汁在密报上晕开,恰巧遮住“姜雪早产”几字。

    他推开雕花木窗,任寒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

    “传令给南境的暗桩,将东宫属官的族谱往前查三代。”

    话音未落,案头烛火突然爆出灯花,映得他眼底幽光更盛。

    更深露重的皇城寝殿,姜雪赤足踩过织金地毯,指尖悬在婴儿床前迟迟不敢落下。

    萧湛举着烛台追来时,见月光正描摹着她单薄如纸的侧影。

    “小雪听错了,是夜枭在啼鸣。”

    他将人冰凉的双足裹进掌心,却听见她喃喃自语:“方才梦里有个戴虎头帽的小童,追着喊母后……”

    夜色里听不到半点响动,连最细微的呜咽声都没有。萧湛将妻子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小雪怕是听错了。”

    姜雪望着窗外晃动的树影,心里总悬着块石头:“容我去瞧瞧孩子们才安心。”

    她撑着床沿要起身,却被丈夫宽厚掌心覆在肩头。

    “让我当回人轿可好?”

    萧湛揽过妻子纤腰将她横抱在怀,低头时鼻尖几乎碰到她苍白的脸颊:“这样既省力又暖和。”

    姜雪顺势环住丈夫脖颈,衣袖滑落露出细得惊人的腕骨:“云澈总说我像纸鸢般轻飘,可你抱着倒像捧住了整个春天。”

    穿过回廊时灯笼在风里摇晃,映得萧湛眉间沟壑更深。

    他收紧臂弯仿佛抱着易碎的琉璃盏,声音闷在喉间:“明日让厨下炖些药膳,你得多长些……”

    蓝锦团花纹的襁褓里,婴孩睡得小脸通红。

    乳母举着烛台照得清楚:“世子戌时用过羊乳便睡了,连身都没翻过。”

    姜雪指尖轻抚儿子鼓起的腮帮,转头对丈夫轻笑:“许是窗棂上落雪声听岔了。”

    待看过西厢房同样酣睡的女儿,姜雪倚在丈夫肩头自嘲:“当娘的总这般疑神疑鬼。”

    廊外北风卷着雪粒扑在窗纸上,萧湛将大氅裹紧怀中人:“错把风声当成了孩啼,倒比真听见哭声更教人安心。”

    月华如练,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婴孩的银丝襁褓上。

    姜雪指尖抚过夭夭泛着珍珠光泽的面颊,软糯触感引得她眼角漾开笑纹:“倒是比满月时圆润许多,这两日抱着都觉沉手。”

    萧湛将温好的羊乳置于案几,目光扫过女儿藕节似的手腕:“前日称重已追平足月婴孩,可见张嬷嬷她们照料得精心。”

    他伸手试了试铜炉温度,将襁褓又裹紧三分:“倒是你,总该安心将补气血的汤药喝完。”

    烛火摇曳中,姜雪突然攥住丈夫衣袖:“那日若非早产虚弱……”

    话音戛然而止在萧湛递来的蜜饯里。男人宽厚掌心覆住她微凉的手背:“西厢房不过几步之遥,何须这般懊恼?”

    “你不懂。”

    她将脸埋进夭夭散着奶香的衣襟:“若当初能夜夜听着这小心跳入眠,或许就不会……”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轻叹。鎏金烛台爆开灯花,映得她眼底水光潋滟。

    萧湛不动声色转开话头:“铮儿今日抓周又摔了玉算盘。”

    果然见妻子破涕为笑,追着问铮儿趣事。

    他揽过妻女,任她絮絮说着育儿经,忽觉衣袖被拽动。

    “若等孩儿们半岁……”

    姜雪眸中跃动希冀:“乳母说那时便不必夜起哺喂,我们……”

    “不可。”

    萧湛截断话头,指尖绕着女儿胎发打转:“骤换环境易受惊夜啼。”

    实际想起昨日被冷落的糖蒸酥酪——自双生子降生,他已月余未与妻子独处赏月。

    姜雪正欲争辩,忽见更漏指向亥时,忙推着丈夫往内室去:“明日还要协理朝政,早些安置罢。”

    待萧湛呼吸渐沉,她却望着帐顶繁复的缠枝纹出神。

    忽有温热手掌覆上眼帘:“装睡功夫倒不及铮儿半分。”

    夜风穿廊而过,卷着茉莉香浸透纱帐。

    萧湛将妻子散落的青丝拢至耳后,听她絮絮说着对儿女的忧思,突然庆幸此刻烛火已熄。

    若叫她看见自己唇角的笑,定要嗔怪他不知愁。

    晨光爬上窗棂时,姜雪睫羽微颤,迎上咫尺间那双深潭般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