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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延安府的喊杀声,传到了宫内,自从遣唐使事件之后,一直无心政事的李世民,也有了想要观看一番的冲动。
于是,他召集尉迟敬德、魏征、李、李道宗等人,前往检阅。
在李政的陪同下,李世民等人检了阵法、队列、以及单兵实战演练。以无头枪、矛、木制刀剑,裹上白粉,进行各团对抗演练。
上问尉迟:“尔持矛以入,可否身退?”
尉迟敬德满不在乎的说道:“有何不可?”
上大喜:“好!去拿一根矛来,朕要亲自看看。”
不久后,一杆无锋矛便被拿了过来,尉迟敬德掂量了一下说道:“太轻了,使着不顺手。”
而一旁的李开口道:“公不可争胜,此乃演练,切莫伤人性命,点到为止,圣上自有巨眼。”
尉迟敬德看了眼李,冷哼一声,直奔台下而去。只见有人牵来黑鬃马,色如漆墨,高头壮肚,好不威风。
饶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尉迟敬德,也不免赞叹一声:“好马!”
原来这马并不是尉迟敬德的坐骑,而是延安府喂养的军马。从各队抽调不擅长军事训练的士卒,组成各种保证其余人军事训练的队一级单位。这司行队便是其中一种。以在家有过饲养经验的士卒充任。司为专门、专事。行为行动。专门从事保障军队行动,故名司行。
尉迟敬德夸赞一番并暗暗决定,等会直接冲出阵后,骑回家。到时候料想李政也不好意思找我要回。这样打算,随即直奔营门而去,延安府兵连忙阻拦。忙而不乱,变而不散。
阵法逐渐变换,因为演练不用长兵,故而只有刀枪剑戈,并无弓弩。如果有弓弩,尉迟敬德早被射落马下了。
而如今,他大喝一声,直入阵边,正所谓冲阵不入阵,入阵则十面受敌,而冲阵则不过两面而已。
尉迟敬德在阵边冲杀,即使被冲出个口子,也不贸然入阵,只在阵边左冲右杀。他一边观察着阵法的变化,一边寻找时机。他不得不暗自感叹,自己确实有些托大了。寻常军队,冲杀一番,当场斩十余人,其余人无论多少,皆是不敢再向前来,唯恐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只等别人上前,自己才上去博取一个功劳。而这支军队,似乎没有这样的想法, 但他也并没有太当回事,毕竟只是一场不死人的演练而已。
远处指挥部,尉迟宝林见状,下令道:“刀队、四队向前,一队、二队两翼包抄,五队策应,补充空缺,六队准备绳索束缚。我要生擒此人。还有,让警卫火高喊,不许伤了军马!”
令出之后,军鼓震天。传令兵如鸟归林,四散而去。军鼓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鼓舞士气的,这种一般没有特殊含义,还有一种是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传递命令的。
将士们杀到什么时候,军鼓就要擂到什么时候,这才有了通鼓之说。三通鼓罢,将士就已经杀得很累了,打过架的人都知道,三分钟就得气喘吁吁。因为肾上腺素疯狂分泌,所以巅峰状态不能保持很久。
军鼓每个军队都需要保密,不过就算对面知道了,也无伤大雅,毕竟战场如水,看似慢,实则瞬息万变。等你知道了,我的阵法早就转变了。
尉迟敬德不明白他们的军鼓是何含义,也没当回事。
只是阵型在悄然之中变换,有多悄然呢,不过是上次打倒一个枪兵之后填上来的依旧是枪兵,这一次换了盾兵而已。在聚精会神的短兵相接中 这样的细节往往被人忽视。
恰巧此时有人高喊:莫伤马!莫伤马!
尉迟敬德气的恨不能斩将夺旗!也不顾其他了,欲要直冲阵中。
可不过一通鼓的时间,尉迟敬德便发现,阵法大为不同,他暗道不妙,想要拉出阵中,却发现周围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盾牌和刀枪。
只是稍稍愣神之际,一张大网袭来,前人抛,后人接,三两下边将尉迟敬德束缚。尉迟敬德怒骂:“无耻贼子!竟用雕虫小技!”
可等待他的,只有一块塞口布和一个黑色头套。动作迅速,显然演练过无数次,这是用来抓“舌头”用的,没想到先被尉迟敬德试了一下。
见到尉迟敬德被擒拿,上叹息曰:“窦建德如有此兵,吾必不敢妄自托大。”
李政却说道:“尉迟将军一人冲阵,连斩我数员大将,伤我军士数十,若不是轻敌冒进,定不可被俘。尉迟将军真乃神人也。”
不一会,尉迟宝林带着被五花大绑,头戴面罩,口塞绵布的尉迟敬德走上了台前,行礼道:“一团顺利擒拿敌将,请陛下、大将军示下。”
李政一脸古怪的问他:“你不知道冲阵的是谁么?”
尉迟宝林回的朗朗大方:“无论他是谁,敢来冲阵,臣就只管将他擒获,任何人不许冒犯大唐军威。”
这话说完,旁人还没反应,那被五花大绑的将军确实已经开始跳脚,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急不可耐的想要说话。
李政赶忙下令:“快给尉迟将军松绑!”
尉迟宝林大惊失色:“谁!?”
李政懒得跟他解释,连忙走上前去亲自松绑。
随后便是:敬德夜追宝林三百里。
随后帝尝问政,曰:“吾观古今兵锋,无不以涣散而败亡,纵有十万之众,亦败于八百人也,尔以为何故?”
政答:“观孙权之兵,施展不得,故而败亡,大军之张合,犹如巨人之手臂,张合力大无穷,然张合之初却处处掣肘,无非是军心不齐,人马不一,建制紊乱,张辽八百之虎贲,乃军中之精英,心一而齐,如臂施展,只管冲杀,故而大败孙权。观韩信困于项羽,大军压境,不贸然轻动,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攻心为上,楚军离心离德,故而斩项羽于乌江,此乃上策。然,天下孙权者多矣,韩信者少矣,臣自认无韩信之智,较孙权尚有不及,故而,臣练兵不在于外,而在于内,军者若顾钱财而忘国事,则心无死志,身死如鸿毛之轻,若军心如一,为国而战,则众取死志,亡故也必然以重于泰山。”
上又问:“兵多将杂,以何物束心?”
政答:“将以理束,兵以将束。以理晓将,将为国死,以将束兵,兵为将忧,则军心如一。”
上问:“以将束兵,兵有不服?”
政答:“将束兵,不以私刑而束,不以私喜而束,以军法而束,兵何以不服?”
上问:“昔秦法以束民,法之严苛,民怨四起,四海皆反,今以法束兵,疏则离心,严如秦法,兵安无反心?”
政答曰:“民四散于九州,无人监管,无人训练,遇不公而无处伸冤,以一法而夺其志,是为暴政。而卒居营内,上下一体,同吃同住,公平公正,加以服从性,统一性为训练目的,见微知著,以小入大,必然归心。”
上笑曰:“善!”
而后尝问魏征:“朕闻早日,你以军疲师劳而不行君主之事,如今,以此兵为战以为如何?”
魏征答:“臣以为,此兵用以戍国,则天下无可敌者,若用以征伐,则必然败亡。”
上尚未开口,李政率先不乐意了:“魏公此言何意?岂是我练兵策,有所不达?”
魏征答:“殿下治戎,策论精妙无穷,非臣所能评也,放眼天下,以同等兵马相对,臣观之,也难逢敌手。”
李政更是不解了,问道:“那你为何说我必然败亡?”
魏征反问李政:“请问殿下兵要。”
李政思索之后,说道:“上得天时,下处地理,观敌以动,后之发,先之至,此乃用兵之要。”
魏征摇头,答曰:“不然。臣所闻古之道,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附民而已。”
李政并不认可文人论兵,宋朝就是例子,故曰:“不然。兵之所贵者势利也,所行者变诈也。善用兵者感忽悠暗,莫知所从出。孙吴用之,无敌于天下,岂必待附民哉!”
魏征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君之所贵,权谋势利也。仁人之兵,不可诈也。彼可诈者,怠慢者也,露袒者也,君臣上下之间滑然有离德者也。故以桀诈桀,或有可乘之机。但若以桀诈尧,不异乎以卵投石,以指桡沸耳。故仁人之兵,上下一心,三军同力。臣之于君也,下之于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若手臂之抜头目而覆胸腹也。诈而袭之,与先惊而后击之,一也。且仁人用十里之国则将有百里之听,用百里之国则将有千里之听,用千里之国则将有四海之听,必将聪明警戒,和傅而一。故仁人之兵,聚则成卒,散则成列,延则若莫耶之长刃,婴之者断;兑则若莫耶之利锋,挡之者溃。圜居而方止,则若盘石然,触之者角摧而退耳。且夫暴国之君,将谁与至哉?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兰;彼反顾其上则若灼黥,若仇雠;人之情,虽桀、跖,岂有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是犹使人之子孙自贼其父母也。彼必将来告之,夫又何可诈也!故仁人用国日明,诸侯先顺者安,后顺者危,敌之者削,反之者亡。”
简而言之,魏征以为:用兵不在于将,而在于民,民亲则胜,民离则败,如果百姓亲近你,那么你有一百里的国土,就可以熟知一千里的事情,如果有一千里的国土,那么可以熟知四海之内的事情,不管敌人如何狡诈,你都可以提前知道。敌人必然没有可乘之机。在百姓基础上,缔造出来的军队,如果进攻,就是锋利的宝剑,阻挡的人会被砍死,如果防守,就是坚硬的磐石,无懈可击。
魏征继续道:“殿下之军,纵有以一敌万之勇,然敌十万乃至百万,殿下何法?若陛下以民为本,则佣兵亿兆,纵百万之敌,有何惧哉?”
这场辩论的主题,从魏征一句:“请问兵要。”李政就注定是失败的。
因为李政论的是兵,而魏征论的是国。两个人就不在一个维度。这就跟四维打三维一样。
帝闻之,善。赐魏征二百绢。
(这一段节选自资治通鉴,是唐前的故事,我借用了一下。)
至此,李政继续嘴硬也没有必要了。
“朕生平最爱听问对,以问对而检点自身,今你二人之问对,堪称奇对,朕于太安宫设宴,一来,以告上皇,二来,希望群臣都能效仿你二人,为天下百姓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