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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戊午,上还京师,从上皇置酒故汉未央宫。上命突厥颉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蛮酋长冯智戴咏诗,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
他并未选择嘲笑,而是说这样,是证明我们亲如一家。
帝奉觞上寿,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诲,非臣智、力所及。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置酒此宫,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
上皇大悦。殿上皆呼万岁
十六日:嘉、陵州獠反,命邗江府统军牛进达击破之。
贞观七年十一月,河北灾平,新法宣告失败。因其以县丞为主导,史称:县丞革新。这一次失败间接导致,河北氏族的势力再一次膨胀,人们心想,连楚王都无法撼动他们,又有谁可以撼动他们呢?县丞革新的失败,标志着唐朝内部矛盾逐渐诞生,贫富差距,寒贵之别,于云泥之别。
后,上以权万纪参奏李厚德,妖言惑众。张蕴古为保李厚德,以李厚德患有风疾,神志不清为由。权万纪言:张蕴古祖籍沧州,李厚德之兄李好德为刺史,故而隐瞒。上怒斩其于东市,李厚德论罪,李好德遭牵连,贬为儋州司仓参军。河北士心才再度归顺。
十一月,戴胄病逝河北,时年六十一岁,尸首被运回京师,帝闻之恸哭,追赠尚书右仆射,道国公,谥号:忠。后明太祖评其处心公正,议法平恕,狱以无冤,与汉之名吏张释之共评。
太子承乾居东宫,使突厥人互相赤膊拼命,以供取乐。帝闻后,谓右庶子于志宁、左庶子杜正伦曰:“朕年十八,犹在民间,民之疾苦情伪,无不知之。及居大位,区处世务,犹有差失。况太子生长深宫,百姓艰难,耳目所未涉,能无骄逸乎!卿等不可不极谏!”
太子好嬉戏,颇亏礼法,志宁与右庶子孔颖达数次直谏,上闻而嘉之,各赐金一斤,帛五百匹。然太子不喜,恨意愈深。
贞观七年末,楚王政因功册封益州大都督,都督十六州诸军事。仍居京师。
交年节,上率百官祭祀,还宫,楚王上《治蜀二十四疏议》。
蜀之福地,自蚕丛鱼凫,记四万八千岁。自秦归心,自古为我中国之内地,铜锦之盛,天下莫有出其右者,稻谷之丰,美誉天府。然地之险,哀猿愁鹤,自古有封疆之主,新朝公孙述、汉末刘玄德、晋之李特,皆以此地为国,裂土一方。而九流三教,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者,寥寥无过二三者。何也?惟其万民望乎于长安,不及天日。天日尚照,而不知长安于何地乎?教化难开,其民难治,自贞观以来,数生獠民,张、牛数次平叛,却无一劳永逸之战,劳民伤财,国之不安,岂非有伤乎于圣心?蜀之庶民,数以獠民论治,岂非不顺乎于民意?今斗胆上疏,凡治策之法二十四条,以供圣明天断。臣窃耻之。
观夫蜀地,唯蜀中可以为重,余者高山险峻,荒芜不可居。蜀之地势,西毗吐蕃,南下南诏,此二者历非中国之治,以为外患,若天时相悖,子孙失德,二者有进中国之意,必取益州。边患若重,则仗蜀之兵力,较关中之兵,可近千里。而北有巴山,更隔终南,使者难行,商旅不通,以为隔绝。唯东有长江,三峡之险,至江陵府不过一日而还。铜锦多以此出。然波涛险阻,大船难通,小船易覆,过航之民,十之有三亡于此。
故,当以成都为重,西、南为防。三面之围困,唯一面之命脉。不可以不见。可以江陵置市舶司,造大船五十艘,造小船百艘,以供往来商旅租借更换。非以小船渡长江而下金陵,费时费力。臣闻治国当先富民,此之为富路也。
蜀之丝绸,享誉天下,谏穷天下之锦,以富蜀丝,黜余地之锦,陟蜀锦以为特贡,皇室之人,当以蜀锦为先,天下之文人骚客,必争相效之。
然虑商贾之心,非国之心,当以圣人治之,可置锦衣司,专事此事,商贾辅之,以锦衣司监察商贾,朝廷置法,商贾莫敢不从。以御史台置行察院,以监锦衣司,防官商勾连,为祸百姓。行察院以京官充任,下至州县,上达天听,任期三年,为防贪腐,不可连任。此之为富民。
富民则教化可开,每县应置学校二所,以蜀锦之税,调拨十之三以供学校之耗,置师者为九品之官,以示激励。命天下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少男,入学习之,学费可酌情减免,家中有田者,可以税充学费。家中无田者,可以工充之,其父母有残、废者,可免学费之半。身残而志坚者,酌情以免费之全数。
学校之开化,当以朝廷之忧为先,可令国子监整理教材若干,以教:经学、法令为主。以习民之年龄,分而教授。朝廷取其才高者若干,入国子监修习,防小人之邪祟,年论何况,以百人为准,前百者,若祖父以下三服内无十恶者,入国子监修学,以待录用。余者,入京科考。此为开化。
民知温饱,则思忧虑,忧虑旦升,索取渐多。匪患之治,不可不防。观今州别驾之职,高薪养闲,县尉之职,以征民税为业,此非圣君治世之道。当招天下有武者入官府以侍之,以刑部之下置民安曹,以别驾、县尉充任。查案、捕狱,举证。凡伤人、杀人、抢掠等重案者,先报以民安曹,民安曹无证者,不可以定案。同以行察院监之。
县民安曹以州民安曹领之,同受县令领之。
重案当以行察院、民安曹、县丞三司审理,县丞主审,民安曹举证,行察院监之。此称县三司。有不服判者,上诉州行察院,复以州府司马审之,州府无正当理由,不可拒受。如若不受,以文书上奏刑部、御史台以存,如案有冤,涉事官员同罪论处。此之为州三司。州府审之,仍有不服者,上奏京师,以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复审。以此定案。此之为最高三司,上诉期间,当依照一审之法束之。各地死刑之人,行案细节,以各地三司谱写,复交上级三司,如无异议,三司联名后入库封存。此之为法治。闻前朝冤狱之盛,在乎于斩立决之法,请废。各地死囚,当以朝廷文书,下达之后,待八月十五日问斩。书达八月十五日者,来年问斩。
看到这里,锦衣男子揉了揉眉心,然后看向了杨文说道:“去,把楚王叫来。”
杨文点头应诺。
不久之后,李政进入两仪殿。
李世民看着来人,有些头疼的问道:“你这些东西,跟谁学的?”
“一位姓民的先生。”
“如今在哪儿?”
“云游四方,不复再见。”
李世民也不纠结那口中的民先生,只是说到:“以后这种奏折,直接拿给朕看,你知道一旦流出去,是什么后果么。平时无拘无束,怎么现在就蠢笨成这个样子,三省走了一遍,好在你是楚王,只有少数几人看了。”
“陛下觉得如何?”
说起这个,中年男人有些叹息,又有些向往:“朕没看完,前面还在说蜀地治理,说着说着,怎么就说到朝廷了?”
李政解释道:“如今县令、刺史之权,已是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了,下面的百姓,只知道县令就是朝廷,全凭一人之贤佞断朝廷之好坏,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改,臣的策论就是一张废纸。”
“你说的有你的道理,可这种事情,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李政自那日之后,学会了不贪功,不贪名,说道:“那就慢慢来,一步一步来。”
而李世民则是沉默不语,也不作答,他觉得李政说的有些道理,可就是很乱,有多乱呢?就如同我们现在突然听到,以后钱这种东西消失了,所有物资,按需分配,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这听着谁都向往,可要做呢?一代人,两代人,十代人?谁也不知道,甚至都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不会到来。有多少人会觉得这是空谈?就像当年,我们说,这世上,不会再有皇帝。少数人向往,多数人冷眼,讥讽,笑不自量力。人性本就简单,并不复杂,简单到用一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以一概而论。
北方之国,就是例子。他诞生于人类最崇高的理想,亡于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让理想走进现实,无论是大国还是小民,都是万分不容易的事情。
而现在这个选择题,站到了李世民的面前。他思绪纷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以至于开始在殿内来回踱步,李政也不急,慢慢的在一旁等候着,等候着他是否会成为改变大唐的一个契机。
终于,好久之后,李世民才开口道:“如果朕不同意,你会做什么?”
李政只是轻声说道:“我什么也做不了。”
而站在不远处的天策上将、盛世明君此时郑重说道:“朕一直想效仿汉文帝无为而治,如今,也不能因为你一封奏疏,而改变原本的初衷。天下初兴,大兴革政,必然有无辜者殒命。此非我所愿也,你拿回去吧。”
李政终究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可刚接过奏疏,那人又开口道:“欲行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人,我没有这样的人,你也没有,吾已年近不惑,而你尚未及冠。”
说到这里,那人便不再过多言语,只是背过身去。李政受意,躬身行礼后,坦然离去。
直到走出了好远,那赤黄龙袍男子,才回过头来,看着大殿之外,看着李政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才是一声叹息,发自肺腑:“人生真短啊,我若还为秦王,或可同行。”
富民、开化、法治,此为三步,每一步,都要人,得民心者得天下,士大夫归根结底,也是民,能认可的人,在何方呢?李世民找不到这样的人,而李政呢?要去哪里找呢?
他想到了最好的地方——军营。
俗语言:枪杆子里出政权。秦王府的幕僚。哪个不是南征北战积累下来的。
要改变制度,那就要一批忠心之人,谁人最忠?无外乎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