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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回了东宫后,见那几人仍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微怒,他进宫是为了让这些人为自己效忠,可这些人这样,简直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这让他觉得,根本没必要收了这些人。而杜正伦趁着没人注意,将李承乾拉去了一旁,耳语一番后,才匆匆出来。
而出来后的杜正伦得了授意,便转身进了偏殿,对着那些人道:“混账东西,竟然欺瞒太子!从实招来,是谁,授意你们进的京师,又是因为什么?被楚王殿下罢的官?我可丑话说在前头,这事儿已经闹进了陛下的眼里,再敢有半分隐瞒,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到时候,不要说官职,就是这条性命,怕也得搭上。”
一阵怒喝之下,四人顿时吓跪在了地上,尤其是为首的魏勋,他本以为太子年幼,而一旁的杜正伦又只是东宫官员,不熟络朝政,才有了当时的一番正气凛然。如今一看,自知打错了算盘。可让他说实情,他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得罪了太子,难不成还要他继续得罪河北官场?于是他只管将心一横,趴在地上装傻。而余下三人,也都抱定了这样的心思。
杜正伦见他们这副模样,又放缓了语气,走近他们跟前,轻声说道:“我有一耳语,诸君可愿听否?”
四人面面相觑,随后开口道:“请上官明示。”
“你们可知道,去河北的人,为什么是楚王?”
几人迷茫的抬起头,看向了杜正伦,贝州刺史陈争实验的问道:“不是因为赈灾么?”
杜正伦呵呵一笑,也不继续低声说话了,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五人:“既然诸位喜欢装糊涂,那就糊涂下去,到时候,陛下问罪下来,不光是我,就是太子殿下也保不住你们。”
说到这里见他们依旧犹犹豫豫,杜正伦也不着急,轻轻喝了口茶,才慢慢道:“你们要是不进京,不过是免了官职,这件事儿不放在台面上,遮掩下也就过去了,可你们偏偏进了京,还闹进了东宫,又让陛下知道了,你们好大的本事啊。”
说到这里,杜正伦有意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谁叫你们进的京,拿四个被免了的官员,试一试陛下的态度,搅和搅和京城的风雨,换了是谁,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就是可怜了你们,都被人当枪使,还傻愣愣的杵在那,真是件忠心的兵器,可就是不知道,你们这几杆枪,到时候折了断了,有没有人为你们说上一句公道话,为你们收尸呢?”
话落音一开始最为言辞凿凿的魏勋开了口:“是沧州刺史李好德让我们进的京,他说到了京城,自然有皇上为我们申冤,他……”
魏勋话未说完,便被陈争抢去了话茬,似乎生怕魏勋一个人全撂了出来:“他还给了我们没人一套说辞,让我们对好了口供,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说,他说只要我们不把他抖出来,陛下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杜正伦心中暗暗冷笑,这些个蠢材,自己一诈,便抖豆子一般,全给倒了出来,要真是咬定牙关只参楚王,怕还真没什么办法。如今嘛……
心中如此想,可面上却一点儿不露声色,只是追问道:“供词可有?”
高旭连忙出口:“有有有!我都抄录了下来。”
说着便从内衬里翻出了一块绢丝,上面赫然写着四人的供词。
其余三人的眼神都快将高旭杀了,没这东西,万一有什么事儿,他们咬牙否认,或有转圜余地,如今是半分也没有了。
杜正伦终于是微笑了出来,接过绢丝看了起来,又叫人拿来笔墨,对着四人说道:“在这里签个姓名,而后将河北的事情,一并说给我,以后就是太子的人了,谁要免你们的官,要你们的命,可都得掂量掂量了。”
五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是一直落后于人的贝州別驾高景率先落了子。
“好!”杜正伦见有人签字,抚掌称好。然后当即说道:“詹事府正好缺了一名府丞,我看阁下就很合适嘛。”
正六品的京官,尤其是东宫官,出了京师,那都是见官大三级。虽说是降了一品半,但哪里是地方官可比的,尤其是被免了的地方官。高景得了许诺,脸上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余下三人哪里还撑得住,争先恐后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等到众人落了字,杜正伦才开口道:“既然是一家人了,那就不要再说两家话了起来坐吧。”
待到五人落座,此时太子也悄声走了进来,缓缓落座。杜正伦这才开口道:“河北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出来给太子殿下。无论是什么事儿,我提醒你们,现在说出来,太子会为你们补救,等陛下和楚王查出来,再想说,就去三司说去吧。”
五人听后七嘴八舌的便开始说了起来。
其事细枝末节甚多,可若并入史书,不过四个大字:强征暴敛,说的文明点,也不过是一句土地兼并。
河北的田,百姓与大官名门三七分成,几十万百姓得三分,几千豪绅得七分。
陈争道:“这件事儿,也不是本朝一朝之事,从隋炀帝天下暴乱开始,都在做。发了灾,先调走义仓的粮食,您也知道,隋末之后,那暴君无道,河北三反三复,那些人,强征暴敛,十个人养一个兵,可光是窦建德就拥兵十五万,河北哪来的一百五十万百姓养他们,百姓养不起,逃的逃,跑的跑,我们也深受其害啊。”
魏勋也是应和道:“对啊,好不容易等到陛下拨乱反正,可您也知道,我们这些地方官,苦的那不是个人活头啊,我家里十三口人,都指望我一个人的俸禄活着,实在养不活啊。只能只能是想一些别的路子。”
陈争连忙解释道:“也不光我们几个人在做,河北从隋末开始就这样,我们停了,他们接着抢,我们才得了多少,渤海高老太君,只一门就有良田十七万亩,下官……下官不敢贪墨,只象征性拿上一点,家中不过才不过百顷。”
高旭现在掐死这个陈争的都有了,可他却不敢当场放肆。
杜正伦怒骂出声:“混账!朝廷一品的大员无恩赏也不过才分六十顷,你一个从四品的刺史,居然纳田百顷,还好意思说收敛,你要是不收敛,这个位子,是不是你来做?”
陈争连忙磕头认错,又有些委屈的为自己解释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只不过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下官不贪,这个进贤冠就戴不稳啊。”
杜正伦也没有真的要怪罪的意思,只是说道:“继续说下去,楚王殿下在河北做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忌惮?”
高旭道:“他要只是赈灾,博个好名声,我们也就顺水推舟,给了这个面子了。河北的官员那么多,找几个给他交差也无伤大雅,可他不打算赈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