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祥云拖着狼狈不堪的身子回到屋中,她虚弱的倒在床铺上,任凭十指的鲜血染红被褥。
二更刚过,章锐带着白日里的两名太监,提着两盏还未点燃的油灯,来到冷宫后院。
仙草趴在漆黑的屋檐下,见他离开,翻身上瓦,快速朝坤宁宫走去。
当值的禁卫听到细微的瓦片摩擦声,立刻警觉了起来,抽出身旁的刀,警惕的看向屋顶。
“喵呜~”一只漆黑的野猫从树梢跳下来,窜入一旁的草丛里。
禁卫松了口气,将刀重新插回刀鞘,继续巡逻。
待进入黑漆漆的大殿,章锐将手中的油灯点燃,小太监哆哆嗦嗦跟在他身后,尽管白日里刚刚来过,此刻心中依然胆怯。
宫中传闻,冷宫里关着的是个会吃人的废妃,平日里他们宁愿绕道走,都不愿从这里经过。
章锐举着的油灯小心翼翼的走着,直到临近后院时,才看到依旧趴在地上,头发灰白满身污臭的柳文嫣,顿时一阵心酸。
当年那个温柔娴静的女子,竟成了这副模样。
在他还是小太监时,整日在宫中各处奔走操劳,唯有在春熙宫,能坐下喝上一口热茶。
静妃待人温婉贤淑,表里如一,不像旁的贵人娘娘,私底下对宫人苛责打骂。
在她被颜恒关起来后,章锐曾多次,偷偷去春熙宫送些她爱吃的菜,春熙宫的用度他也私下贴补过几次,原本静妃也只是整日呆坐,不曾发狂。
直到二皇子误闯春熙宫,险些被她掐死,颜恒才勃然大怒,任凭秦容处置了她。
知道冷宫清苦,却不曾想到,她竟然变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颤抖着靠近地上那个依稀还能看出人形的柳文嫣,哽咽着呼唤:“静妃娘娘……”
柳文嫣听到有人叫她,将头转过来,轻声说道:“很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您这是……”章锐惊恐的看着她的脸,那双原本漆黑如墨的瑞凤眼,如今竟成了两个突出的肉球,整张脸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身后的小太监吓得一屁股摔在地上,捂住嘴巴,不停的颤抖。
她…究竟是受了多少苦。
“娘娘,奴才是章锐啊,您…您怎么……”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章…公公……”
柳文嫣撑起身子,待看清她身下蜷缩的手掌,怪异的扭曲着,腕上深深的刀伤,如同蜈蚣一样盘踞着,章锐瞬间老泪纵横。
柳文嫣听到他抽泣的声音,有些难堪,她这样出现在熟悉的人面前,比让她死了还难以忍受。
柳文嫣索性别过头,不愿再面对他。
“娘娘…奴才…一定会如实禀报,陛下一定会放娘娘出去的。”
柳文嫣听到她提起颜恒,心中有所触动,但她明白,自己即使出了这冷宫,又能怎样,还不是像废人一样活着。
“不必了,将死…之人,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娘娘……”
章锐见她不再言语,缓缓站起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无论如何,他也要告诉颜恒实情,起码…能让她走得体面些。
虽然知道柳文嫣看不见,章锐还是将那盏油灯暂时放在她的身边,带着小太监到了后院的假山前。
“师父,那洞口很窄,小的下去吧。”小六子抹去额角的冷汗,主动请缨。
他身材瘦小,与薄渊身型差不多,只是要比他高些。
“嗯,你小心些,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都带回来。”
“是。”
坤宁宫一处偏僻的院子里,仙草借着月光瞧了瞧手中潦草的图纸,这是她偷偷临摹的宫殿布局图,这里应该就是那老嬷嬷的住处了。
她解下腰间的荷包,将三胖子掏出来,掀起灰扑扑的瓦片,将它丢了下去。
等了一会,她翻身进院,凑在窗前听了听,屋中没有动静。
借着月光,钱嬷嬷惊恐的看着缓缓爬上她鼻尖的蜈蚣,这可比她养的蛊虫大得多,她慌乱间想伸手拂去,却怎么都动弹不得。
仙草跳进窗子,一脚踩上床沿,漆黑的影子笼罩着钱嬷嬷,她恐惧的瞪大双眼,任凭一只冰凉的小手抚上她的脸颊。
仙草找准钱嬷嬷的眉心,摸出怀中的银针,果断扎了下去。
一阵刺痛传来,钱嬷嬷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了,“你是谁!”
“嘘,我问你答,若是有半句虚言,小心你的狗命!”
“来…唔。”钱嬷嬷刚想呼救,就被她捂住了口鼻。
“你要是敢叫人,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明白吗?”
钱嬷嬷没被人威胁过,往常都是她为刀俎,鱼肉旁人,却没想到也有被人胁迫的一天。
她慌乱的点头,从看到三胖子那一刻她就明白,仙草的蛊术比她强太多。
仙草松开她跳下床榻,点燃一旁的烛火,钱嬷嬷这才看清楚她的脸。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倒不如该问问,你想干什么,或者说皇后想干什么?”
仙草举着烛台,任凭那滚烫的蜡油滴落在她脸上,钱嬷嬷的脸抽搐了一下,慌乱的看着她。
听她的话,想必太成帝中毒的事早已被她识破,原本是想除去她,现在看来反而因此暴露了自己。
仙草见她不肯开口,抬手晃了晃腕上的金铃,三胖子听到那铃声,扭曲着身子爬进钱嬷嬷口中。
钱嬷嬷只觉得一阵干呕,三胖子顺着她的喉咙往下爬,她却连咬死它的力气都没有。
钱嬷嬷的胃里一阵翻涌,她体内那只本命蛊正在四处奔逃,企图躲避三胖子,她痛苦的闭上眼睛。
苗疆几乎人人养蛊,她这只本命蛊练了十年才有所成,平日里都是以精血为食,养在体内,若是这蛊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你到底给皇爷爷下了什么毒?”
钱嬷嬷忍着不适,咬紧牙关坚持着,不愿开口,就算她说了,被秦容知晓,她也是个死,横竖都是死,能拉太成帝陪葬,这辈子也值了。
仙草皱眉看着她,自己也没审问的经验,早知道就不逞强了,可现在已经动手,无论如何也得弄清楚才行。
她拔出银针封住钱嬷嬷的经脉,迅速在房中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