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封兆带着一身御医打扮的叶怀之,进了太成帝的寝殿,殿中浓郁的龙涎香,熏得叶神医直皱眉。
他上前替颜恒把了一刻钟的脉,封兆看着他越来越沉重的脸色,心中一沉。
“前辈,如何?”
叶怀之收回手,顿了一下,才开口说道:“陛下这毒,有些蹊跷。”
“哦?”颜恒坐在榻上看着他,示意他照实说。
“表面上看,只是体虚之症,但是内里亏空太多,虚不受补,吃的补药反而成了毒药,久而久之身子骨只会越来越差。”
颜恒点点头,他确实是这样,太医开了许多方子,他吃了反而觉得更加无力。
“这毒应该不是下在膳食里,陛下仔细想想平日里有什么是经常接触的?在身上逗留时间越久,此毒越深,如今看来只怕也有年之多了。”
封兆不安的看向叶怀之,“前辈,可有解药?”
叶怀之沉吟片刻,说道:“要想制出解药,就得先知道是中的什么毒,我那小孙女仙草,可以入宫一试。”
封兆闻言欣喜若狂,朝叶怀之躬身道:“还得劳烦前辈将小神医请来,为陛下解毒。”
叶怀之有些为难的说道:“只是仙草如今在南都府,待我捎封书信给她,届时进了宫,还望陛下担待一二。”
颜恒答应的十分爽快,“此番能得神医救治已是万分感激,担待二字有些言重了。”
叶怀之惆怅的看着他,他不担心仙草,他是担心宫里这些人。
陛下还不了解仙草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到时候宫中无安宁之日了。
四月初五,更深露重,白府东厢房传来妇人阵阵痛呼,白文君在门外急的来回踱步,看着一盆盆血水从屋中捧出,他的眉头拧出一股麻绳。
白奉年坐在院中,看着自家儿子慌张的样子,想起他出生那日,自己也是这般如此,一晃眼他的孙子就快出生了。
薄渊和杨子宸蹲在厢房的窗外,偷偷的朝里看,白潇潇在屋中握着柳氏的手,不断的安抚。
天光大亮时,终于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妇人生了,是个公子。”
白文君大喜过望,接过稳婆手中的粉色婴儿,急匆匆跨过门槛,看向榻上虚弱的柳氏。
“夫人辛苦了。”
全府上下喜气洋洋,白奉年大手一挥,包了上百个红荷包,府中人人都有,就连守了一夜的薄渊、游莫、杨子宸都各得了一个。
杨子宸掏出里面的一两碎银,开心的塞进自己钱袋里,拉着薄渊上街买好吃的去了。
“子怀,我舅母已经生了,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杨子宸握着鸡腿,口中囫囵不清的问他。
薄渊本想自己回京,但有了上次的事,他也不敢再偷偷走了,正思忖着要不要告诉白潇潇一声。
“我想今晚就走。”
杨子宸立刻挽上他的手臂,油乎乎的爪子按在他衣袖上,印出五个指印。
“你这回可不许偷偷跑了,必须带我一起。”
“好,等会问过妗母再说。”
白潇潇看到二人立在门外,就知道他们肯定又动了回京的心思。
上次杨子宸提过以后,倒也安生了这么多日,如今柳氏已经平安生产,她原本想等孩子过了满月再带他们回去的。
可看到二人眼巴巴的瞧着自己,这话也说不出口了。
“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让你舅舅派人送你们。”杨子宸见她松口喜出望外。
“不用了娘,我们自己可以回去。”
“胡闹,你们两个孩子,我怎么能放心,等着吧。”
她找到白文君,将他们要走的事说了,白文君寻来府中十个壮汉,护送二人回京。
薄渊见到自己院中站着这么多人,就将白文君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大舅舅,我爹给我安排了暗卫,你随意找两个人就行了。”
哪知白文君一口回绝,“那怎么行,人多有气势,看着就不好惹,就没人敢打你们的主意,还是带上吧。”
薄渊拗不过,看着院中的壮汉,不由汗颜,他是回家,又不是去打架。
隔天一早,众人将随身物品装点妥当,薄渊看着身后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叹息了一声。
上面除了杨子宸的众多吃食,还有白文君专门给薄铮带的茶叶美酒,白潇潇给杨婉莹带的布匹,柳如玉命人买的几十盒南都特产。
十几人浩浩荡荡的朝京城驶去。
郸州城外,一群如同逃荒过来的乞丐想要进城,被守卫拦下。
守卫拿过胡秋风手中的路引,疑惑的看着浑身破破烂烂的众人。
“你这路引…莫不是偷来的吧?”
“大人,这真的是真的啊。”胡秋风委屈巴巴的看着他。
李文阁上前将自己的路引递给他,“大哥,我们刚从南都府回来,折腾了一路,您先让我们进去,过会我换身衣物再来。”
“不行,你们要是奸细怎么办,我上哪找你们去!”守卫觉得他们十分可疑。
“你他娘的”身后的船工张口就想骂,立刻被身旁的人拉住,好不容易从牢里出来,他们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
八十多人从南都府回来的路上就花光了所有的银子,来时的船成了证物,码头李记的管事、工人早就跑的没影了,所有的运船都被府衙查封。
胡秋风上前理论还挨了一闷棍,被迫无奈他们只能风餐露宿徒步回家,一路上饥寒交迫苦不堪言。
走了半月才到了泉州码头,谁知那里的情况和南都府一样,他们只得沿路乞讨,直到今日才到郸州。此刻又被堵在城外,怎能不气急。
李文阁叹了口气,朝守卫说道:“麻烦大哥,到李府中,帮忙传句话。”
不多一会老管家飞奔而来,冲守卫不断鞠躬感谢,塞了一腚银子,这才将他们接进城。
“呜呜,二爷,你总算回来了。”
老管家鼻涕一把泪一把,自从他离开以后,小少爷日日哭闹。码头的运船也被官府暂时扣押,无奈之下,他将府中的人一一遣散,经此一事,李家损失惨重。
如今李文阁总算回来了,他身上的重担卸去大半。
身后众人喜极而泣,总算活着回来了。
“辛劳您老替我照看睿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李文阁朝他躬身行礼。
老管家泪眼婆娑,二爷变了,如今的他,眼中有光,再也不是那个只知道闯祸的纨绔。
李文阁心境不同往日,看着府中一片萧条,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他将哭闹的侄儿拥进怀里,轻轻安抚。
“睿儿别怕,叔叔以后就是爹爹,
爹爹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老管家闻言止不住的落泪,跟随李文阁归来的众人也不禁泪流满面。
“二爷,如今李家船都被官府查封,以后该如何是好啊。”
“你们都走吧。”李文阁抹去侄儿脸上的泪水,淡淡开口。
“二爷!我们不走。”
“是啊二爷,我们都知道,原本你都逃了,还舍命回来救我们,我们不会离开李家的。”
“对,我不走。”
“我也不走,我要就在这,跟着二爷东山再起!”
“我也是。”
“我也是,不走了。”
众人七嘴八舌,李文阁将哭闹的孩子抱起来,看向众人道:“你们该知道我没有能力……”
胡秋风上前打断他,“二爷,还有我呢,你不懂的我都懂,只要你别放弃,总有一日会东山再起的。”
“是啊,困难只是暂时的,等官府查清楚,会有机会的。”
“是啊是啊。”众人应和道。
李文阁明白他们的心情,自己又何尝不是舍不得父亲、哥哥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
他感激的看着他们,最困难的都已经过去了,重振家业又有何难。
“胡管事,带大家都先休息吧,等我想清楚以后该怎么做,再通知大家。”
胡秋风见他松了口,一脸欣慰,总算没白受场苦。
寒冬早已过去,春日已经到,李家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