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薄渊离京那日,郸州春雷滚滚,淅淅沥沥下了一日小雨。
傍晚的街道湿淋淋的,像被人泼上了一层薄薄的松油,巷角孩子们欢声笑语,踩着墙边浅浅的水洼嬉戏玩闹。
在李府守着的衙役们今早就撤了回来,李泽成的遗体也在汪正忠的授意下安然下葬。
此事牵扯过多,查了这么多日,也未曾有个结果,李文阁早已心灰意冷,此刻他终于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倘若现在杀他一人可抵家中一众老幼,他也认了。
李记的运船被官府查停,以往的生意也被沈、范两家瓜分一空。
李家一众管事更是有人暗中卷款潜逃,余下的伙计走的走,散的散,如今留下来的几十人都是跟过老掌柜的。
李泽成生前待人宽厚,这些老船工根本不相信他会做徇私枉法的事。
沈长三从李文阁入狱后,就暗自窃喜,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将李记一口吞下。
见李府没了衙役看守,他找来身边的亲信,暗中命杀手去李府寻找当时与李泽成签下的定金字据。
虽说当时立下字据的老管事,早已被他遣走多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得将字据销毁更加牢靠。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黑云遮月伸手不见五指,一个身手矫健的黑影朝李府奔去,到了李府后院墙角处。见四下无人,便悄无声息的翻身入府,摸索着朝东厢房走去。
院中漆黑一片,他来到窗前,从怀中抽出一支细细的竹筒,缓缓插入窗口将迷药吹入房中。
等了片刻,他拿出腰间的黑巾遮住口鼻,将窗户轻轻推开,跳进屋内翻找起来,寻了一圈并未见到任何纸张。
帐内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他大着胆子来到床前,掀开床幔一角,看到里面只有一个孩童昏睡。
他立刻警觉起来,迅速从床上搜索一番一无所获,就想去别处寻找。刚从屋内翻出,就见到一名妇人站在走廊,二人看到彼此都是面色巨变,那妇人嘶吼着朝他跑来。
“你是谁,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尖叫声在寂静的夜里如同一声炸雷,府中到处响起脚步声。
“夫人……”
“夫人,出了何事。”
那黑衣人见惊动众人,就想逃出府去,那妇人飞扑上前,死死的抱着他的腿。
“快来人啊,你们害死了我的相公,如今还要来灭口吗?你别想走,明日我要让你去官府……啊。”
黑衣人见挣脱不开,抽出怀中的匕首就朝她背上刺去。
“噗嗤,噗嗤”连刺数刀,刀刀入骨,最后一刀卡在脊梁上,黑衣人一脚踹开她,踏上她的背后,将匕首狠狠拔出。
温热的鲜血溅了黑衣人一脸,那妇人趴在地上不停的抽搐,口中鲜血淋漓,血迹蜿蜒曲折流了一地,人也渐渐没了动静。
几个小厮举着火把跑过来,看到自家夫人倒地身亡,一旁的黑衣人正拔出匕首,连忙跑着上前想要拦住他。见来人越来越多,黑衣人夺过小厮手中的火把扔进房中。
“少爷,小少爷还在里面。”
黑衣人踹翻面前一人,顺势拉过一旁的小厮,将匕首抵在他颈间。
“往后退。”
众人惊慌失措,眼看屋中火光大盛,不敢再拦他,连连后退,黑衣人退到墙边一把推倒小厮,踩着他的背飞身逃离。
众人连忙打水扑火,一人踹开房门,老管家冲进火里,将昏迷不醒的小少爷抱出房门。
“小少爷……”
“李凌睿……”
“睿儿……”
“快去找大夫……”
“我去报官!”
“呜呜……夫人,夫人死了……”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邹少卿看着李氏惨不忍睹的尸体,眉心紧皱,这李家接连出事,就连他都觉察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夫,小少爷如何了?”管家焦急的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床上的孩童。
“无事,吸了太多迷药昏睡过去了,我开剂方子给他喂下,明日醒来多喝些清水,应该就无碍了。”
管家戚戚然朝邹少卿跪下,声泪俱下:“大人,我家老爷已死,夫人又被贼人所害,二公子尚在狱中,全府上下只余一五岁的孩童,老朽跟随李家半生,未曾见过李家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如今好人被抓,坏人逍遥法外,你们良心何在啊……”
一番控诉让屋中众人泪眼滂沱,跪倒一地。
“大人,我们冤枉啊……”
“大人,二公子是冤枉的……”
“大人,救救李家吧……”
邹少卿闻言眼眶微热,他已然记起曾经那个肆意张狂的少年,看到他被人欺辱将他护在身后。醉酒时二人痛饮一杯酒,兄弟相称。如今牢中的他一脸胡须落魄至极,原本乌黑的鬓边隐约可见缕缕白发。
他心中不忍,上前将老管家扶起,“老仗快快请起,此事我会细细禀明大人,虽说法不容情,证据为先,但律法之外仍有报应,老仗且先照顾好孩子,有任何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前来告知。”
老管家闻言泪如雨下,望向床榻上的小小人儿,明日醒来不见母亲,他又该如何向年幼的他解释。